【夏夜之旅｜23：00】180度

清宵半

上一棒: 22:00 @网络砂糖小飞船

01
凪诚士郎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刻，是按下自动贩卖机的售卖键，饮料掉下取瓶口的瞬间，易拉罐冰透的水珠才让他想起已然入夏。
身在蓝色监狱很难对外界有任何感官的悸动，几乎很长一段时间，世界都围绕着屏幕上跃动的数字，手机缓慢变化的电子时间，机械的fps射击场面，球场、草地、球门，观众的欢呼，看不见蓝天的空间，感官逐渐麻木，连后窗的蝉鸣都如机械零件倒入耳内，班级吵闹声窸窸窣窣如棉麻，不足以唤醒日复一日的不动如山。
直到一阵嬉笑声响起。
“……听说了吗？玲王今天要来选修课……”
后来，凪诚士郎便沉沉睡去，直至回家路上，夜间的湖绿色灌木和巨大的蝉鸣声，与午间照射到他脸上暖和的太阳光呼应，蝉鸣一点一点地潜入他的思绪，拿起饮料瓶，恍然若失了短短的一瞬。
玲王站在球场上，面色骄傲地转过头朝他微笑。
原来蓝色监狱是一场梦。

02
这是凪诚士郎经过简单的推理得出的结论。
他拼命地回想过去的片段，不会是回光返照的走马灯吧？生死看淡后缓缓睡去，第二天仍然迎来麻雀鸣叫的清晨。于此他也没过多思索，机械化地到学校，对活着没有意外，对死也淡然处之，毕竟凪诚士郎很清楚，那些蓝色监狱经历的所有绝不是虚幻。
因为他真的记得一个人。
如果没有走到生命的终点，那一切走马灯便是沉沉落地的回忆，因为只有听到他的名字的那一刻，凪诚士郎机械般的心脏才被输送血液，察觉到蝉鸣。
以及身后的他。
与御影玲王对上视线，对方那短小的眉毛只是跃动了一下，就低头到笔记本上继续书写。
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事实上是的，凪诚士郎依然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人生依旧是游戏和学校，只不同的是，他偶尔会注意到那个名气颇大的小少爷，于是在身后远远看着他。
这种情节在自己的回忆里恍若昨日重现，就着闷热的夏日光，一切模糊又沉闷，那个封闭的场所里，玲王总是不看向他，就像一直走不到的终点。

03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的话。
这句台词就像漫画里的说明对话框，去来当一个平行世界的引子。
凪诚士郎再一次打开柠檬气泡水，丢下几枚粗糙的硬币，大街的液晶电视展示柜上播放着：
“那天雨很大，我在711给你打电话你没接，饮料从左数到右的颜色逐渐变淡，波子汽水的气泡倒映出我的眼睛，电话的忙音‘嘟、嘟、嘟’地悠长，雨点却如断音的雪花声密密麻麻，我并不想说什么八点档的‘我爱你’‘我等你’‘我想你’，我只是偶然想起我的雨伞还在你那里。我想你在大雨朝我跑来，我想的是你的留言信箱的声音一遍遍重复，也许你在路上，也许你不会来，我想你也想着我，我在想你的雨伞，我在想你的回信，我在想你忘了我、我的雨伞。”
永远有多远？这是他在往垃圾桶扔下空的塑料瓶想到的话，御影玲王曾经说过，只要在他身边，多远的梦想都会到达。
“……那就选我啊。”
梦想是由易拉罐、过期的电影票、柠檬水、cd、游戏机、悠长的古典音乐飘荡在宇宙组成的。
然后那句话在他脑海里回响，像上个世纪的播放机。他趴在课桌上，悄悄透过脸颊和手臂的缝隙看身后的人。御影玲王偶尔会像一只好奇的猫那样盯着他。
他忽然觉得御影玲王好像一只猫，拽着他的袖口要带它回家，生气了又挠一下他的手离家出走。
玲王是什么时候开始那样看着他的？那样充满好奇、惊喜、跃跃欲试的发着光的眼睛，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了。
御影玲王是一只骄傲的小狮子，未经同意擅自路过他的世界，又抛弃他。
他生气地埋起脑袋，却瞄了御影玲王几眼。
如果一切能重来，回到我捡到你的那天。

04
“所以说和我一起踢足球嘛！”
“不要……你漫画看多了吧？”
凪诚士郎插兜走在前面，御影玲王一路跟着他。
“你可是难得一遇的天才啊！”
玲王用力地拍他的肩膀，爽朗得像不知道对方早已观察他好几天。
凪诚士郎没说话，远方湖面电车行驶过轨道的声音嘎吱作响，穿越过对岸。他觉得自己像走在轨道上的电车，思考着下一站该到哪。
曾经两个人漫漫长长记下一步步的痕迹，越是回忆越有一丝微弱的烦躁。
回到那一天，那双眯起来像笑着的眼睛，孩子气一般的眼神，凪诚士郎透过它太早看到故事的结局。
反正你最后也不会相信我。
凪诚士郎张口，却又停住了。
我对足球没有兴趣，吗？
不对。
离开那样任性的少爷，居然从未发觉足球如此的爽快。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觉得很落寞？
一定是时间开的玩笑太过仓促，你像一朵棉花掉到心里，不合时宜地挠痒痒，那样温暖，毛绒绒的。

05
一点微弱的烟花从湖面打起，绽放出璀璨的烟火。
对岸的游人一定在感叹烟花的美丽吧，手挨着手，像一对花静静地依偎着，从对岸依稀能看到混乱的人影。
“哦……烟花好大啊。”
玲王感叹道。
凪坐在草地上，有点无奈，语气淡淡地说：“你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完全意料之中的，玲王会一直缠着自己，但是没想到快一个月了还是这样，转眼就要到夏天。
“我说过的吧，你是我找到的天才，难得的宝物。”
“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吗？”
“所以说来和我一起踢足球吧，肯定很有意思的！”
不……我不想被强加到别人的梦想去。
凪偷偷看向玲王，一如从前与未来。
被烟火照亮的紫色头发闪耀出光辉，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如果我一直拒绝……”
你不会明白的吧？到了蓝色监狱你会更难过。
因为最后只有我……
“那我就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到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为止……”
玲王朝他笑，烟火噼里啪啦地爆炸，盖过了整个世界的声音，凪诚士郎站在时间的原地，怔怔地发呆。
“可是就算真的是这样，你也不过是拒绝和我踢足球而已。”
然后他看到未来的种种，看到伸出又被推开的手，看到玲王在遥远的彼端，如走上向后退的列车一步步地渐行渐远。
如此如此，如果一切没有发生，烟花绽放也会结束，那就停留在还在牵着手的日子吧。
可回过头来，原来只有你一个人还牵着线。
“怎么样，要坐我的自行车回去吗？”

06
凪诚士郎躺在狭窄的床上，夏风静静地吹拂窗帘，扫到他的脸颊。
玲王侧着身子睡在他隔壁，一开始是怎么回事来着？因为打游戏打得太晚索性就在这里睡吧，我已经和老婆婆说过了。
还是那么任性啊。
凪诚士郎翻了个身，看着他的背影。
玲王的头发很长，能碰到他的鼻尖，还残留着一点自己的洗发水的味道。
是什么时候再也看不到你在我身边了？好奇怪，明明上一次还说我们不是一路人，现在又跑来我身边，可越是讨厌你的孩子脾气，越显得我在无理取闹。
“好麻烦啊……”
凪用指尖卷起一点玲王的头发，柔软的发尾连接着另一个人的一呼一吸，以及他温热的体温。
如果能贴在你的心口上，告诉你我多难过。
电车转了一圈会往180度的方向返回，我也能从180度的方向走回起点，可只有你一直想往前跑。
夜间依旧炎热，几盏孤独的路灯照耀下的东京却被衬托得寡淡。他想起来那天他第一次来东京，住在三楼的1K出租屋里的笔记本是他第一份消遣，电影里的男主角说：“等到一万年后，我才知道我想让你原谅我。”
这个时候，凪诚士郎磨蹭着玲王的头发，觉得未来开到哪一站都无所谓了。

07
凪诚士郎闭上眼，听到冒着柠檬水的磁带声音：
“……我想你也想着我，我在想你的雨伞，我在想你的回信，我在想你忘了我、我的雨伞。”
睁开眼睛，冒着泡的碳酸柠檬水，展开到孤独的蓝色监狱房间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