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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7日 14:29 “今天是对御影警官的问询。说起来，三浦前辈，这个御影，原来就是那个御影啊。” “什么？” “就是那个集团，前辈的手机不也是那牌子的吗。” 深山递给我御影的资料，他坐在侧边的桌子，这次他负责记录调查书。资料的第一页是被害人的住址、信息、经历介绍，自毕业后进入警视厅，实习期结束便被委派到搜查一课，时间才不到两年。非常耀眼的履历，耀眼到会让同伴感到嫉妒的程度。但在听说，御影集团的公子进了司法体系，还是一线的警察时，我和身边人都是有点惊讶。 “你一直不知道吗，御影的公子去了警视厅的事。”我翻了翻笔记夹下的资料，包含案件场景的摄影记录。昨天晚上，我已经跟随青山还有他的下属，在隅田川的805公寓，亲自看了一遍现场。 “这么说，他其实在我们学校很有名。我以为他之后去了美国的宾大，或者普林斯顿，哈佛，毕竟经济学部的优等生无非去那几个商学院吧。我没想到他会做警察，何况他还是Fork…” “录音设备怎么样？”我打断了深山。 “没问题了。” 敲门的声音在深山的话落下时响起，高桥带着隅田川公寓的当事人进入了办公室。是张标准的公子面孔，笑容有亲切感。 御影玲王的左脸下颌被划了刀伤，由于停留在表皮的擦伤，那里没有缝合，一条红色的疤面停留在他的下颌，同顶光映下的阴影重合在一起。脖颈上的红痕，拉开椅子时袖管下露出的淡痕，都与隅田川伤害案的现场作案手法形成了印证。这些印记褪去得很快，和我见过大部分被害案的当事人状态形成了反差。御影那副精神的样子，让人以为他只是目击证人。 不过他的确是上一起连环杀人案的目击证人。这也是我们这次笔录涉及的内容。 “好，那么，御影警官，我们先确认一下您和隅田川伤人案的相关细节。虽然警方已经有笔录，但是为了——” “叫我玲王就好，您这么称呼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玲王打断了我，他顿了顿，等深山在键盘上的手停下，再继续道。 “我明白程序。我在11月4日晚23点20前后报案，报案途中，遭到了凶犯的袭击，之后我几乎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就是在救护车内了。” 我也不习惯那么称呼，和深山说的一样，像喊了一个集团名称出来一样。 “但我记得一点，我被放进浴缸中，不是那种蜷缩着膝盖才能够让水没过身体的小浴缸，相反，我感觉是较大的豪华浴缸。” 玲王很清楚我们打算问什么，他正在和我们展开搜查中没有的细节。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感觉身边没了一半的水。抬头很吃力，我的脖颈被束死了，导致我的视线被局限在浴池和浴池上方的一点环境。那时我已经动弹不得了。凶犯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尝试过挣扎，但是束带会限制呼吸，也没办法呼救。我估计被注射了什么东西，所以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您的血液检测中，并没有检测到麻醉类药物。根据鉴定科提供的比对结果，只发现您血液中含有苯二氮。”不过他的手臂上确实有针口的注射痕迹，不排除代谢过快的药物。 “大概是因为我那天下午服用了镇静药物。” “您的心理情况，似乎没有提交给搜查一课，听上去是最近才出现的问题？” “是上一次追捕后的创伤应激。我在追捕凶犯时被夺了枪，是这次的连环杀人案的嫌疑犯。”玲王的证词和第四次胜哄桥码头一案的情况契合。同样，那一天也有玲王的笔录。 “说一说胜哄桥案的情况吧。” “10月14日，19:36我在胜哄桥码头听到了枪声。嫌疑人在小巷中夺走了我的配枪，等我追到胜哄桥时，因为灯光太暗，只能够粗略地看到人影。我把码头上的小道、游艇都排查过了，但是凶手的逃跑路线，其实在另一端，在码头尽头的公园。我在那里错过了。” “这先后两次的连环杀人案，您都在现场，作为目击者或当事人，您对嫌犯的特征，有任何印象吗？” “对方戴着连帽衫的帽子，脸上戴了口罩，两次杀人或伤人案都发生在夜晚，很难辨认具体的长相。虽然这一次的袭击案中，走廊有灯光，但是我还是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袭击后，我受Cake味道的影响很大，没办法集中注意对细节做观察。之后，在水中醒来的时候，我没有看见过凶犯出现在浴室边。” 这种情况下很难做指认，但我还是从夹页中抽出了可能的嫌疑人照片，包括凪诚士郎的。将这些照片摆到玲王面前时，我能感受到他视线中的某种东西迟钝了一下，可能是光线，可能是眼球的移动速度。我的手指在凪诚士郎的照片上特意多停留了两秒，上面甚至留下了一个指甲印。 “根据你的判断，你认为这其中有怀疑的对象吗？”照片模糊去了身高，但是在重见面容的情况下，在过去被遗忘的某处细节，会在这个时刻重新闪回。将照片递到玲王面前时，我怀抱着这样的期待。 玲王在这些照片面前坐直了身子。他的手指捏过桌前的一粒毛球，那可能是上一个证人穿的毛衣留下的，他将这团绒粒用指甲捏掉，甩在地上。随后那只手上前，抚平了其中一张照片翘起的角，又在凪诚士郎的照片上抹了抹我留下的印记。 “我觉得不能够给你答案，在我并不清楚袭击者面目的情况下。这样会让无辜的人遭受指控入狱的，不是吗？” “这其中有你熟悉的人吗？” 玲王给我指出了凪诚士郎。 “凪诚士郎，现无业。月初的时候，我和他第一次见了面。是他特意给我发了邮件，我在东医大病院与他见的面。” 不等我问，便交代了他与凪诚士郎的关系和相识过程。像是先发制人的棋手一样。 深山向我递来搜查会议上整理的监控，邮件记录，以及玲王的病历说明，这是苯二氮的来源，他配了几盒阿普唑仑。 玲王的眼睛瞥到那些资料，深山就也将资料那一页的复印件给了玲王。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俯视的目光。我才想起他比我同深山都要高。我察觉到，他喜欢用拇指顶着下巴思考，眼睛下撇，俯视照片，俯视证物，俯视我手中的证据。当我放下证据，将背重新靠在椅背的软垫上，那紫色的眼睛，才从下方，转移向对着我的方向。 玲王让我别紧张。 ——您不用因为案件压力而紧张，很抱歉没办法帮忙指认，但我在其他细节部分可以帮忙。 我差点笑了出来。 玲王的眼睛、头发，都是罕见的紫色，得益于他出名的母亲。在旧时，紫色是罕见的染料，贵价到一点墨值千金，紫色绸缎缝制的五衣算是顶级的华服。就这样一种高贵的颜色，延续了旧时根深蒂固的观念，放现在看，是充满着轻慢。 过去同青山，还有我那干刑事律师的同学崎木，聊到过这个做了警察的财团独子。虽然青山告诉我，他的考核成绩极其优秀，但作为检察官的我，依旧会怀疑，他父亲对警视厅是不是做了干预。崎木和我的反应倒是一样，他说，“虽然不是警察厅刑事部局长的儿子，但迟早会干上警察厅的官位吧。”毕竟经济也是权力嘛，崎木补充说。 此时，Fork在他身上，有了一种具象化的体现。傲慢的、吃人的家伙，原来是这样的。我的脑内形成了如此印象。 我收走了玲王手中的资料，将纸张同自己的叠起来。“你和凪诚士郎的关系是？” “大概是，合作伙伴？” “你觉得，合作伙伴杀你的可能性，有多大。” “是他做的吗？三浦检察官，诱导提问不太好吧。从相处的细节来看，我不觉得他有谋害我的动机。” “11月4日，你和他联系了吗？” “其实凪他之前就搬到了隅田川的水岸公寓，我和他联系说，我会去调查。在10月的隅田川杀人案发生时，我追捕凶犯到了那里。11月4日前去，是因为怀疑那里的细节，所以我打算再实地考察一次。” “23点前，我来回测试了楼梯跑动，和拖动物品需要的时间，我想知道，凶手究竟是在哪里以及如何犯案的。那天我其实找到了一些线索，但因为被袭击了，所以耽搁了太久。昨天醒过来后，我就提交给了鉴定科，之后应该会有结果。” 玲王在回避凪诚士郎的话题。他没有必要为他做伪证，为什么？ “袭击的前后呢？就算是连帽衫，没有特征，对方的头发，或者眼睛，眉毛的特征，有印象吗？” 我看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紫发荡在他的眼旁，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我意识到，这就是问题的核心。 我这才注意到玲王的眉毛很特殊，麻吕眉藏起了喜怒哀乐。我身后窗户反射出来的光线映在他脸上，正面看，他像是在认真考虑那晚所发生的事件，但倘若我靠回椅子，侧过头，那副没有表情的面孔，似乎又变了一个形式。他在想如何编造案件吗？还是对一切感到无聊，认为这一切不会再在这身上发生。未免有些傲慢了吧。 “实在不好意思，但是我对这真的没有明确的印象。” 玲王为难和抱歉的表情，像是装出来的。倒不如说，这副大家都会做的，讨好但抱歉的表情，有些太不适合他这种Fork。一个逃避证词的Fork。 从头到尾，我有一种被对方玩弄的感觉。而玲王的证词，在最后一刻露出了破绽。报警应当是察觉危险后发生的，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刑警对对方容貌细节毫无印象的可能性有多少？前后多次，玲王都和犯案者擦肩而过，真的会一点踪迹都不留下吗？他绝对在隐瞒什么，如果是和凪诚士郎有关的话，那么玲王的伪证，就会更加证实凪诚士郎犯案的事实。 但作为受害者，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 11月5日 18:48 “玲王警官说话，真是难缠啊。”深山坐在我对面，我邀请他晚上和我去吃晚餐，今晚是日比谷附近的咖喱店，就在检察厅不远的地方。 对深山的评价，我倒是持相反的意见，我抓到了御影玲王的漏洞。但我也感觉到御影谈吐之间，总有无形的压力。仿佛不是事情如何发生，而是他如何引导事情发生。 “青山和我提过，他的考核成绩很好。把他当作合格的搜查一课的警察来看，证词严谨这点是必需的。不过，他似乎心不在焉的。” 我搅动着手中的勺子，咖喱将白色的米饭染成深色，粗糙的颗粒裹着清白的谷粒，像是泥土裹上了麦穗，可能这就该是米饭本身的样子。一想到昨天把御影视为案件突破的我，真是天真又可怜。御影玲王，虽然继承了上世代歌姬的面容，但他继承更多成分的，是他父亲的内里。 其实我对于经济特案的接触不多，理应不会接触御影这样的姓氏。如果不是这样的刑事案件，这样的接触机会，恐怕不会在案件的第二天就主动找上门来。相比于玲王，他的父亲有更强的攻击性。这是我在御影投资的餐厅中，面对着御影玲王的父亲意识到的。 “我很欣赏佐口，他帮了我们集团很多忙。这次听说，你接手了玲王的案件，务必要水落石出。”佐口是我大学时代的同学，现在是企业法务。最近那一次同学聚会时，不等他亲自告诉我，我就知道他拿到了御影集团的董事席位。 我与御影的对话，也就止步于两三句。剩下的，都是佐口在揶揄与调和。 但御影的一句话，就让我心中的天平，凭增上了重量而摇摆不定。 佐口在一旁按住我的手，“经济，就是公正啊。要是让判决结果和丑闻毁了经济，那样会有很多人遭殃的。” 回想起来，佐口其实提醒了我。这个案件的宣判，得是一个特殊的人，不能是平白无故被捕的人。这是御影家的审判，对于御影这个姓氏，我要交上去一个合理的罪人。对于御影玲王，他希望我找到，他认定的那个犯人。 ……真可怕，我险些被他，还有他父亲，被御影这个姓氏带到思维的漩涡里去了。明明我更希望知道真相。 明明，御影玲王的证词里，处处是突破点。 “我说，距离Cake过近的话，你会很受影响吗？就像这样。”我突然抬起头，装作嗅了嗅鼻子，问深山。 “诶？我吗？我不会吧，但是因人而异。”深山停顿了下，随后他舀了一勺裹着咖喱的米饭，对着我示意了一下。不过我想，以他的视角，这样的食物，和我们看黑白相片的感觉差不多。“如果前辈你是Cake的话，我会觉得这是一顿很美味的饭。可能会吃到奶油味，番茄味，诸如此类的，裹满了液体的米粒。” “就像是照片，有了颜色？”这是我很久以前，一个Fork朋友和我形容的。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像玲王警官说的那种，有很强烈的影响，导致活动也有障碍，的确很少见。” 我分着心听他的描述，视线随着他的勺子扫向窗外，随后被窗外的景象定格住了。 “啊，玲王警官也在这里吃饭啊。”深山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 “对面那个，好像是警察厅的新人？我好像见过他。”我有印象。这个人留着棕色的头发，刘海在右眼的上方撇开，是现在年轻人流行的发型。他像是某一次路过，我见到的身影。但是这样的发型，容貌，没有任何太多特征，无法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是藤原直人，您不知道吗？就是那个‘Fork暴力管制法案签名活动’的发起人。” 深山吃了一半米饭的嘴鼓了起来。“大我一届的直系学长，因为和玲王警官同届，所以大概关系很好吧。” “东大的？”我问他。玲王和藤原在我们西南方位，隔着两条走道。 “对。”深山现在和我一样，立着勺子，搅动着盘中浑浊不清的颗粒。 我更愿意发掘这些来源于生活的真实情报。相比笔录这种描述性线索，真实观察更有用。 “等等，玲王警官和他是朋友的话…难不成他听见我在大厅抱怨‘Fork暴力管制法案’的事情了吗，所以才……?” “才什么？” “我是想，玲王警官，似乎对我有恶意啊。明明他也是Fork。” “你是指什么？” “直觉。玲王警官对我的眼神，不像对前辈那样友善……感觉短短两天，在审讯中，感受到了很多次歧视。” 我搅咖喱的勺子顿了顿。 “和凪诚士郎对你的反感一样？” 玲王的证词总是在回避关于凪诚士郎的话题，对于他们的见面，他描述得很完美，但又很古怪。听深山这么提起，我反而理解了问题所在。这就是古怪感的来源——受害者像是站在了凶手的那一侧，袒护他的恶习，掩饰他的恶行。凶手所讨厌的，被害人也讨厌。 “原来是这样。”我低声感叹了一句。 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的关系，比我们想象得复杂。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御影玲王证词中所说的，不熟悉的伙伴。何况凪诚士郎甚至说出了喜欢，这描述之间的差距，暗示了御影玲王正在隐瞒着什么。不过，这样也就能够明白，为什么受害者会作伪证。 “我们回去核对现在所有的证据，还有证词，把矛盾点找出来。今晚搜查会议前，我要搞明白他们之间关系的不合理性。”我放下了餐具，准备去结账。 凪诚士郎明显撒了谎，玲王给他打电话，肯定不是为了求救。警察何必更加信任一个私家侦探，而不是警视厅的搜救力量？通话记录是真实存在的，问题就在于，为什么玲王在遭受袭击前，为什么要拨通凪的电话。 “您是说，玲王警官的证词有问题吗？” “对，他一定在隐瞒什么。” “但是前辈，他没必要包庇犯人吧。前两次追捕中，玲王警官是最接近凶手的那一个，甚至是目击证人，不是吗？而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凪。” “除非这一切，都是编造的。”我说出了我的猜想。 深山手中的金属勺柄，重压在梨木桌面上。餐厅的门外遥远地闪过警笛的声音，像一阵一阵号角的锐鸣。 除非这一切，都是其中一人布下的棋局。这家伙，真的把我当棋子了。
Notes： *本文出现的阿普唑仑为惊恐症、焦虑症用药。阿普唑仑属于苯二氮卓类药物，常见冷静剂。其主要作用是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的苯二氮卓受体（BZR），加强中枢抑制性神经递质γ-氨基丁酸（GABA）与GABA受体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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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1 14:5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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