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创伤应激 | 10月15日 0:18 前辈…现在改口为凪更好。凪像是延续了搜查一课的怪癖,进了我的房间后,便自觉戴上了白色的棉布手套。而我捡起了他留在门前,卷成一团的沾了血的雨衣。他给我一种意外自来熟的感觉,但后面几天,我可以打破这样错误的认识。如其他前辈所描述的一样,凪是一个不喜欢说话,怕麻烦的人。但是前辈所提到的大部分特质,都没有在凪身上表现出来。他没有对我产生过强的攻击性。 现在他戴着手套盘点起我的冰箱,只是因为他对我感到好奇。凪拿起我冷藏格内新鲜的牛肉,又将冻在冰冻层的乌冬取出,我昨天买的水果,前天买的紫菜,现在被一件一件摆到厨房的流理台上,像搜查证物一样。我最开始疑惑,几分钟后被他弄得有些恼火。 我把雨衣扔在玄关,换了鞋跑过去制止他。我的手,还有些杀了人后应激的颤抖。 “适可而止一点吧,杀人犯,我也是要吃东西的。” “Fork也会吃牛肉吗?” 他想说我冰箱里的食物太丰富了,像正常人一样,反而很古怪吗? “我本来就是正常人。” “但明明尝不到味道,为什么。饥饿对Fork来说,是什么感觉?”他将手套摘下来,随后探出手指到我的鼻尖。通常会淋在鱼类上酸涩的柠檬汁液,从我鼻子下方炸开来。我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本以为他会在挑衅后嘲讽我,但凪没那么说。 “我饿了,玲王。杀一个人,真的超级累的。” 我叹了一口气,险些被他给激怒了。我挽起被海水染湿而浸出了盐渍的袖子,随后将发尾束起。在我没看见的地方,凪咽了咽口水,这是几个月后,我再这么做的时候,凪告诉我的。彼时我将热气腾腾的乌冬推到他面前。 就像我现在将乌冬的包装撕开,煮进锅里一样。 那双眼睛盯着我,仿佛要把我剖析干净。 我有什么好看的吗。我问他的眼睛。你看上去想把我吃了。 煮面的雾气飘散在我们之间,反射着吊灯的灰黑色的眼睛,被模糊成没有反光的样子。他对着我眨了眨眼。 我掏出冰箱上层冷藏格的腌制牛肉,又在水槽上按上熟菜砧板。我随便抽出一把熟食刀,抵着指节将牛肉切成薄片。凪就这样看我煮完乌冬,还像模像样地放了肉和海苔在碗边。 乌冬的热气在他眼前展开,我将高汤包混进热水后,分给了凪一些浓郁的汤底。 凪在我面前犹豫了一会。他卷起一条乌冬,在汤中搅拌了两下,再吸进嘴里。我看见他的眼眶变大了一些,心想着,饥肠辘辘的心和胃被填饱的时候,人大概都会有这样的反应。那些是幸福的反应。被剥夺味觉后,我的幸福永远地缺少了一些。但我还是很满意自己的厨艺,这算是我好好对待自己的证明,即便我是Fork。 “好麻烦。” “哈?” “我想吃能量果冻。” “我家没有这种东西。” 我用水槽边的抹布擦了擦手,刚杀了人,我还感觉不到饿。看到食物,总会有种吞咽无能的反胃。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到你家去,前辈对我的调查足够了吧。” “我回去很有可能被抓住吧,可能明天搜查一课就要给玲王家里按监听了。今天出没玲王公寓的我,还可能被当作嫌疑犯。” 凪吃东西是慢吞吞的,和尝不到味道的我不同。他咀嚼的动作很缓慢。虽然后来问他,他同我说,是懒得咀嚼所以吃得很慢。但我也莫名地羡慕他,可以细致地品尝食物的味道。感受不同食材的口感,味道的递进,是很幸福的感觉。小时候我对高级食材没有特别的偏爱,觉得什么都一样,但是逐渐开始失去味觉的那段时期,我才发现,口中的食物和味道变得格外的珍贵、美味。有一种,真正体验到世界时,世界已经抽身于自己离去的感觉。 我冲洗完两遍煮锅,凪才咽下我切成薄片的牛肉。 “调味很好。” 我甚至以为我听错了。 “杀过人的手,做出来的饭,就是不一样嘛。” 我确认了凪还是在挑衅我。手中清洗的煮锅一下摔在水槽中,我分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后怕自己染了血的手。沉吸了几口气后,我才给他倒去一杯白水,以防他吃得太慢,而被噎到。 “玲王,别生气。我是说你做得很好吃。”感受到了我的敌意,凪这家伙抓住了我递给他水杯的手。随后,脑袋抬起来无辜地望向我。和今晚那个让我开枪杀了他的人,完全是两副样子。 他的另一只手覆盖上我的手腕,指腹贴着我小臂内侧的一块肉摩挲了一会儿。这样小心的描摹,仿佛想要征得我同意一样。但凪其实没有想过照顾我的感受,只是想要折磨我的心里,慢慢让我回忆起五年前我所杀的人而已。 “嗯……井下教授,手臂上只发现一个胰岛素注射针口。” “当时的课长还是白川,调查草草结案了。如果作为他杀送去鉴定科的话,大概就可以看到,一个针口下,不同的皮下注射痕迹。” “……你这不是早知道了。”我听着他的推测,不可置否。凪比我想象的更加敏锐。 “我只是出于好奇,稍微调查了一下井下的胰岛素购买记录。推算一下注射计量,就知道这次的剂量和他拥有的剂量对不上。” 凪垂着眼睛,在我手臂上抵摩的手指像是审判一样。他继续道。 “玲王,真相是很无情的,如果我被抓进去的话,说不准会供出你呢。刑事事件起诉期在15年内,井上的家人巴不得你入狱,获得额外的一笔赔偿金,不是吗。” “你在威胁我吗?” “算不上吧。何况,和Fork共处一室的我更危险吧,说不准会被吃掉。” 我还真不好意思听你说这个啊,杀了3.5个Fork的家伙。 我没有回答他,将手腕从他的手心中抽出,随后拿走了他眼前的那碗面。自凪进门的那一刻,我的房间内便萦绕满了那股潮水的气味,带着海风的腥味和柠檬的涩味。那些珍贵的味道,让我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常的日子。我做不到对他的抵触,甚至没法将他在这时赶出我家。 “我理解的。”凪看向我。 “什么?” “玲王现在的感受。生气、恐惧或者是回避。” “我不知道,连环杀人犯竟然会理解我的心情。”水槽的龙头感受到了我的不满。 我将剩下的那一半汤料倒进水槽,乌冬被沥在漏网上。水流冲刷在碗面,油光逐渐在溢满的水中上升,最后一节节没过我的手指。混着油脂的水流淌到我的手腕。 之后凪和我回忆这次经历的时候,他说自己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激怒我。但他忘了,没有开过枪的我,也可能产生创伤应激,尤其是反复强调起杀人场景的时候。他也被我吓到了。说这些时,他拥抱了我,抚摸开我的手臂。他告诉我抱歉。 不知道是凪在的缘故,还是迟滞的嗅觉有了反应。火花和硝烟味像泄露一样,一点点流回我的鼻腔,本就在受凉下感到疼痛的喉咙,现在有了充血的味道。血腥味包裹了我,我那双洗碗的手,逐渐变成了清洗自己的掌心、手指、指缝、手腕、手臂。 “玲王是个好孩子。杀了教授也好,杀了差点吃了我的Fork也好,都是出于本能做的。” 在清洗的水声中,凪的声音像隔了一道膜。 但我最害怕得到杀人犯的理解。他能理解什么,我杀了人啊。我杀了人!被残害的血似乎把我浸没了。流淌着的痛苦逐渐混着血味弥漫到我的胃部,胃疼又辐射般刺痛到心脏。那种绞痛的感觉让我差点扶着水槽跪下去。我的肩在不自知的情况下颤抖着。滞后的失控,现在逐渐占领了我的身体。 两分钟后我的意识会逐渐回归,让我弄明白我都干了什么。我的确被水浸湿了,是水槽的水。我也的确有些不受控地在弄疼身体。 和凪不同,我是杀了人后会感到痛苦的人。我感到浑身的肮脏,成为刑警后也无法洗去。于是手机械地一遍一遍互相搓洗,指甲里的碎屑,指缝和掌心纹路里残留的血渍,浑身流淌下的汗液,这些所有的,都是我犯罪的证明。我眼睛好痛。 我很少会有情绪决堤的时候。 玲王。 听我说。玲王。 直到凪的手翻过洗手池前的大理石,帮我关下开关后。我才感受到手腕红得发痛,浑身发凉。溅满水的衬衫贴在我的皮肤上,我像是被水淋湿了。 听我说。 凪看出了我的情绪烦躁。他似乎玩够了挑衅的游戏,从料理台的另一侧转过来,在抽屉边缘带上了一块挂在那的干净的布。现在这块棉布,正在把我弄干。 凪回忆这时他做的事情时,他也觉得奇怪,这的确不符合他的常识。后来我意识到,凪不是一个会照顾人的家伙。那时他对我做的,大概是效仿搜查一课同事对后辈的做法那样,帮我平复心理。 “玲王,搜查一课的格言,背给我听。”他用面部擦着我的脸颊,扶正了我的脸。 “积极……公正、清心。”我咽下了口水,缓慢呼吸了几次,才这样对他说。两个杀人犯,现在正在背诵警察的格言,极其荒唐的场景。 他点了点头。 “但没什么是公正的,玲王这个年纪,又有那样的成长环境,很容易明白,不是吗?” 凪将布挂到自己的面前,遮住了他的脸。 “公正,是把脸挡上,无偏差作出的判断。但是玲王是fork,我是cake,这是挡不住的。能闻到我的味道,这就是证明。” 那块挡住脸的布,现在在凪手下,逐渐地擦干我。我无所谓公正。但那些构筑起我良知的,又是世俗意义上的公正。我父亲的公正就是金钱,父亲朋友们的公正是权力。不过,真当有人拨开那些如同迷雾的公正地基,和我虚伪的面具时,我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被害者的血迹总会在某个角落流淌,最后在我的梦里追回。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我都会做今晚的噩梦,我在梦里开枪,中枪的人撕心裂肺地嚎叫,直到血液干涸,嚎叫成为痛苦的呻吟,我才会从噩梦的审判中惊醒。 我回不去了。 我现在变成了被凪拥抱的姿势。他缓慢地拍着我的背,安抚下我肩膀的颤抖。之后数月的几个晚上,他也会这么对我做。 这是吊桥效应吗?我有些感激,甚至留念他的这个怀抱。 “再怎么遮挡,我们也有私情。毕竟玲王都为我开枪了。” 凪的声音像烟,像水汽,像能够包裹住人的东西,接住我。 “所以为了玲王的私情,我有点不太想杀人了。” | 10月24日 19:20 我口头上对凪前辈的称呼,转变为了凪。我们的关系,也很快从博弈的交换关系,变成了某种特殊的亲密关系。 凪现在在我家住了快10天,他用一天时间熟悉了公寓内的所有电器和房间的格局,第二天甚至为我准备了晚餐。今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房间内的灯暗着。但是在餐桌附近,又有微弱的烛光。 我将从超市买来的食物和褪黑素放在门口。自解开保险,开枪射杀了Fork后,我这几天的神经,都像绷紧了一样,极难入睡。就算是眼前这点光亮,放在我的卧室,也会成为打扰睡眠的存在。我的手环甚至对我报出了睡眠不足的警告。 来自餐厅的光,微弱地散到了玄关处。 “凪?我知道你在哦。最近搜查一课已经怀疑上你了,好好想想看怎么办吧。”餐桌就在玄关背后,向前走三步转角,就可以看到昏暗的餐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转角时,就可以瞥见一点飘忽的光亮,在餐桌上闪烁。凪没有回应我,我就继续问道。 “怎么这么暗。这是什么,烛光晚餐吗?” 从刚才进门起,我就闻到古怪的味道。 有股,肉香? 像是很久以前,在板前料理吃到的炙烤味道。明明丧失了味觉,我现在又怎么会闻到这种味道? “凪,你在干什么?” “玩火。” 只消三秒,越过玄关的转角,我就可以看到,凪正在用食指贴上烛火的外焰,徐徐的白烟从他的指尖燃起。凪的指腹在火光下,甚至可以看到焦痕。开什么玩笑,这会烫伤的!我的身体先于大脑的惊讶,冲上去将他的手拿开,又紧握着那根手指的指根,带着他到水槽冲水。 他的手指想要从我手中抽走,却被我死死地拽紧。 “这会烫伤的,你好歹有这个常识的吧!” 他看上去被我的焦急吓了一跳。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害怕。生怕他会因此,在我生活中消失不见一样。明知道他是杀害了多个Fork的杀人犯,我却还是对他抱着同理心,至少不希望他在我面前受伤。我那点可悲的良知,作为警察的本能,作为人的印证,竟然在这个时候,缓缓地流露出来。 当然,我也分不清,不希望他在我面前受伤,是我作为Fork的逃避,还是作为人的良知。 “我在思考,猪肉、牛肉什么的,煮熟了,不是都有一股肉香嘛。” 凪从身后抱住了我。我从五天后对他的肢体接触不再抵触,能够闻到他身上的香味,甚至让我的心中产生了依恋反应。Fork和Cake的社会中,自然有亲密关系的存在。但Fork,Cake这样完全狩猎关系下,亲密关系,就像狮子亲吻羊群一样荒谬。所以,与其说亲密关系,我现在和凪,其实是经济上的互惠关系。他让我的房间和生活变得富有气息,我可以得到嗅觉的满足,而我包庇他并且给他匿藏之处,逃过追捕。 这是种容易破裂的博弈关系。我不需要味觉的存在,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凪不需要我的公寓,也一样会逍遥法外。我们唯一会做的事情,只有不互相举报。 “这一样吗?”我不满地看向他。 “玲王讨厌这样吗,还是在逃避呢?” 在犯罪心理研究中,杀人犯的确有多种癖好和特征,虐待动物,超龄尿床和玩火。现在,这位连环杀人犯就在玩火。 被逐渐冷却的指尖逐渐肿起来。焦黑的皮肤外围,内层的肉变成了白色。那是很香的味道。水冲淡了一些香气,但这异常的味道,即便只有一点,也足以诱惑人。神使鬼差地,我将他的手,从水下移开。 等我回过神来时,胃已经在抽疼。而凪的手指,竟然贴着我的唇面。 是我将他放到我唇面的!? 我后知后觉,那来自Fork的食欲在胃里翻滚。空虚的胃一旦感受到欲望,就会抽动,随后变成胃绞痛。一旦遇到Cake后,一旦如此亲密时,我就该意识到,这是早晚的事。 我痛苦地捂住上腹。 我废弃了很多社交活动,也避免在Cake存在的人群里过长逗留。Fork在我的体内就像一种随时会发作的病毒,一旦被撬开了其中的开关,我恐怕这辈子都要过上非人的生活。我受不了自己像动物的这一面,这是从我的十五岁生日开始的噩梦。我没有尝到蛋糕的味道,喜欢的蜜瓜失去了甜味,桌上的花朵丧失了香气,一切生活彻底陷入了无趣之中。而能让我起反应的,竟然会是作为佣人的Cake。好恶心。不如让我… !自此,十五岁后的夜里,我甚至会尝试攻击自己的嘴巴。这和野兽,根本没有区别,我想。 不如让我…… 凪的手指在我的手下,颤抖起来。过了半分钟,我才意识到,那是我躯体在颤抖。我马上松开了凪的手。大口的空气被我吞下去,它们滚到我的肺部,可能一部分落进了胃里。我清楚我马上会因为这样的呼吸而碱中毒,但是身体控制不住地呼气。 好想死。我恶心这种食欲。 玲王,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不能感知自己的呼吸频率,只感觉意识中的心跳在咚咚作响。它们现在一定很快,就像什么东西在撞击着我的胸腔,恐惧也好,恶心也好。明明已经努力呼吸了,但我的心像是被灼烧了一样。呼吸和空气在浸没我的大脑,好想……我感觉我快死了。 这是凪第二次被我吓到。半年后的某个晚上,凪躺在床上捏着我的手指,他说,有点庆幸自己知道怎么处理过呼吸。 被我甩开的手,在两秒后正重新拥抱住我。凪转到我的身前,扶着我让我缓慢地坐下。他让我贴着墙角,垂下我的双腿。就这样引导着我,凪半跪在我面前,掌心慢慢地按上我的胸。 “抱歉,我不该捉弄玲王的。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好吗?”他抹开我眯起的眼睛。 半年后,凪回顾到,他看着我眼睛因为过呼吸变红,像是哭了一夜。他说,我看上去快晕过去了。 “你现在在哪里?” “我的公寓,需要地址吗。” “是否呼吸困难,听得见我说话吗?” “好难受…我听得见。” “好,坐在这里,几十秒内我会回来。” 我感受到眩晕正在剥夺我的意识,凪站起身远离餐桌后,我甚至看不清他的方位。大概在几十秒,或者一分钟,或者几分钟内,总之很快,凪提着深色的东西走过来。烛火差点被他跑过来的风带灭,那深色的东西覆盖在我的脸上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是纸袋。 “现在按照我敲击在你胸口上的节奏呼吸,玲王,做得到吗。” 凪的手指开始在我胸口上有节奏地敲击。 我尝试着,调整着和他的呼吸一致。当我闭上眼睛时,那节奏,像很小的时候,教授我钢琴的教师,在第一天拿出的来回摆动的节拍器。凪的手指,就在我的生命之间来回摆动。 我很快就不需要那个节拍器了。就像现在,大概几十下呼吸的调整后,我逐渐恢复过神智。纸袋从我的脑袋上移下时,我看清了凪的表情,他现在是真的被吓到了。 凪的汗液挂在他的颧骨上,还有一滴淌在他下颌。 他拥抱紧我的时候,我感到他的汗液蹭到了我的脸上。好香,我迟钝的大脑如是反应。 “别责怪自己,是我把手指放到你嘴下的,玲王。” 玲王,玲王。他呼唤了我好多次。凪听上去,很害怕。 在被拥抱的那一刻,我感觉,我与凪,Fork与Cake失去了那种条约性的界限。 躯体不受大脑所控,我转过脸时,本能地探出舌身,舔上了凪的脸颊。我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的……液体。原来小说中对甘露的描述,是这样的体验。细密的甜味从我的舌尖炸开,随后再通过各个神经汇集到大脑。 我终于做了一个Fork会干的事。 最开始成为Fork时,父亲虽然不满,但依旧会吩咐老婆婆为我准备好有Fork香料调味的食物,保证我正常的食物供应。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我实在吃不下这种人工香精的味道,最后开始养成了抠吐的习惯。每当品尝到味道,就把两根手指伸至口中,抵到靠近喉咙的位置。一直压着舌根,我的喉咙就会反射性地做出反食的挤压,那些被我吃下去的,恶心的味道,就会重新从味中倾倒出来。 但是这样的一滴汗液,我无论如何,没办法从胃中反出,它像直接化在了舌苔。但是本能的,我还是想要用手指,将那些味道抠出来。凪制止了我这个行为,他的手指代替了我的手。 “玲王,不用反感自己是个Fork这回事。” 凪比我想象的,要和善很多。如果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告诉搜查一课的同事,他们大概会难以相信凪的转变。日常的情况中,凪并没有攻击性。他甚至是会倒在沙发上,在我为他做完饭时,喊“玲王辛苦了”的人。在用一天了解完我家后,凪甚至在晚上给我列了一张必需品的清单,包括我公寓内的药物使用情况。 凪意外的是一个好相处的成年人。 而现在,那个厌恶Fork的人,正在安抚我的舌头。他的手指压着我的舌面,最开始,我的舌身还有点反抗,在几下舌根上的摩挲后,这样的反抗变成了顺从地卷起。我感受着凪的味道。 他的手指从我口中抽出时,我的舌头、味蕾,还有些食髓知味。欲望原来是这样的东西,得到了一次好处以后,就会变得贪得无厌。 而凪,除了是个好相处的人以外,有时候,他竟然会喜欢用前辈的态度,来夸奖我这个后辈。 “做得好。”他在我面前,擦了擦手指,却被我拉住了想要站起的身子。 凪重新蹲了下来,那半熄将熄的烛火,在他的背后摇曳着。我不知道,背光的状态下,我竟然还能清晰地看清他的面容。这看了十几天的脸,让我几乎可以在此后的一生中,都完美地背诵。不过要是真的某一天入狱,我也不会将凪的形象描述下来,作为他们警方的画像。 我抬起手,搂住那张脸。 欲望是什么?为何情爱影片喜欢舔舐,为何在神话中描述成果实或者牛奶河?我知道吃的欲望,但我厌恶食欲。把他们当作罪恶。接着,我学着正常人类,厌恶暴食、贪婪、色欲、懒惰、愤怒。我以为我已经伪装得很像人类了,甚至忘了,人类也有我厌恶的那些习性。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在品尝到Cake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 原来爱是口腹之欲。 我亲吻在凪的唇面上时,如是想。 甜蜜的味道在我口中弥漫,我能感到舌身的形状。涎液的蔓延,凪渡来的水汽,一切被我的味蕾勾勒出来,像是流淌的河水,蒸腾的水汽。我们的接吻没有停留太多时间,凪就松开了我的唇面。 他抬起手腕,对着表计时了一分钟,我知道他在帮我进行脱敏训练,我对味觉的反应实在太大了。 一分钟后,我们又接了一个吻。 随后是第二个一分钟,再一个吻。 三十秒,再一个吻。 几个吻后,我松开了抓在凪衣领上的手,在他的身下喘息。烛火熄灭了,不知道在第几个吻间熄灭的。近10年没有品尝到甜味的口舌,现在近乎是暴食了一顿。我的身体有些本能的排斥,甚至在不知道的时候,积攒出了眼泪。 凪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没有说话。在这漆黑的房间里,他本该看不见我的表情,但他依旧用手指,将我眼角积的那一抹浅泪抹开。 “是咸的。”他说。 随后,他将味道递给了我。 “的确是咸的。” 我舔了舔他的手指后,笑了出来。 | 10月24日 21:49 凪在我给他包扎手指的时候,翻看我今天买回来的食材和药物。大部分和清单写得一致,我带回了他想要的柠檬茶和能量果冻。但我不允许这些在我的公寓内出现过多,所以我在购物中加入了我的需求。 “搜查一课已经怀疑上你了,凪打算怎么办?” 我将烫伤药膏涂在他手上,随后用纱布缠上。而这家伙,现在却拿出我买回来的褪黑素摇了摇。 “也许不是睡眠的问题,玲王。之后你需要应对惊恐症的药物。我会陪你去的。” “把手放在火上烫伤的家伙,现在好意思说我吗?” “睡得还好吗?” “在此之前,想想怎么脱罪才是重点啊,好好听我说话。” 我回避了他的问题。虽然我知道,惊恐是噩梦发作的源头。有凪的引导,我走出了两次惊恐,他的味道逐渐成为了某种镇静剂,恐怕之后有成瘾的风险。 “我把踪迹处理得很干净,要说唯一的危险,就是玲王哦。” “现在就像是污点证人一样,寄宿在我家里……说说看,怎么证明你的清白。” “首先,我没有杀任何人,我会统统否认所有的作案的。我已经完全忘记怎么作案了。” “这是开玩笑的事吗?!”我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他像是真的被弄疼了一样,扶了扶脖子。 “嘛,诱导警方怀疑别人不就好了,这个早有准备了。” 听凪这么说,我才松了一口气,想着之后再与这位共犯好好讨论。 两个小时前的吻,让我们变成了亲密的共犯关系。所以在去洗澡前,我将衬衫从身上脱下,随后甩给我的这位住家‘保姆’,他负责在早上将所有的衣服都丢进洗衣机。我问道。 “今晚,可以陪我睡觉吗。也许我需要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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