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日

砂糖太妃

砂糖太妃

　　龙族的寿命不是以破壳开始算的。理论上，从成为一颗完整的蛋开始，他们就已经具有神智了，而待在蛋里的时间，只是用来决定让他们决定，自己要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姿态见世。
　　
　　大学士捧着书本，侃侃而谈。
　　
　　“那么，为什么这一个一直不出来？”
　　
　　年幼的男爵指着白色的蛋，提出疑问。
　　
　　“对，自从我上一次来皇宫就是这样了。”有开头就立刻跟上附和。
　　
　　“一直都在这里！”
　　
　　“呃……”大学士难得卡壳了一下，最后说：
　　
　　“这是一个遗留问题。”
　　
　　
　　1
　　凪诚士郎是没有破壳却拥有称号的唯一的龙。人称皇家小睡龙。
　　
　　比他年幼的，比他年幼的年幼的龙接连破壳，再和心仪的贵族看对眼，缔结皇室契约，在训练中彰显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完成赏金任务，开始在民间收获崇拜……再到比他年幼的年幼的年幼的龙也按捺不住地破壳，凪，依旧岿然不动，还是一枚坚定的龙蛋，固执地窝在自己的蛋里面，沉睡着。
　　
　　他的身体早已成形，爪子力量充沛，随时可以将禁锢挥手打碎、破壳而出，只是他睡了一天又一天。皇室曾经担忧地怀疑这颗蛋的健康，请来法师查看，法师吟唱咒语，感受着魔法阵传来魔力充足的回馈，非但没有任何先天不足，反而还强得可怕，只是这条龙似乎决定把一身精力全部用在呼呼大睡上，至今没有任何破壳的迹象。
　　
　　龙是强大忠诚的生物，也是天生的战士，会主动追随破壳后看到的第一个生物。但这种追随并非盲目的，而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龙先天拥有灵视，在温床内就可以隔着蛋壳感知人类。
　　
　　“唉，难道你不具备战意吗？心生热忱，为了什么去奋斗，证明自己的价值，你一定会有那一天啊。”国王说。
　　
　　蛋呼呼大睡。
　　
　　“哎哎，龟缩在狭隘的空间里，不觉得烦闷吗？你的天性应该是翱翔天际，发挥能力，称霸大陆才对！”驯龙师说。
　　
　　蛋打了个滚，然后接着呼呼大睡。
　　
　　所有人都拿如此懒的一颗蛋没有办法，只能叹息着离去。

　　这么没有干劲……就算拥有战斗的能力，也无法施展战斗吧。
　　
　　
　　2
　　御影玲王从降生的那一天起就得到了全世界。珍贵的，不珍贵的东西，作为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皇子，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得到，这样，玲王彻底失去了对于“珍贵”的感知。
　　
　　直到他开始接受皇家的战斗训练。
　　
　　玲王被带去了龙族的孵化地。
　　
　　“唔……看上去完全就是……宝石一样……”玲王趴在水晶做成的屏障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昏睡不醒的蛋。紫色流转，他用来注视着宝石的眼睛本身也像一块宝石。
　　
　　他一眼就被这颗白色的蛋迷住了。
　　
　　“皇子殿下，请来看看别的吧……那颗蛋太特殊了。”大学士试图给他讲解历史。
　　
　　“不要，我就要这个！”玲王难得地小孩子脾气，指明要把凪拿出来。
　　
　　他当然如愿以偿，最后小心翼翼地抱着那颗特殊的蛋。龙蛋比想象中要重，玲王双手合在一起，努力把他围在自己怀里，脸轻微地憋红了。
　　
　　“他是我的宝物！”把蛋抱在怀里，那股吸引的感觉更强烈，玲王固执地强调。
　　
　　“你的宝物可能永不出货呢……”大学士很想冒着大不敬的风险这样回答，然后发现了什么。
　　
　　他的月牙眼镜跌了出来。
　　
　　白色的蛋被搂在玲王怀里，裂开一条纹路。
　　
　　
　　3
　　“龙龙！”玲王说。
　　
　　凪抬头看他一眼。
　　
　　“龙龙！”玲王还是说。
　　
　　凪歪头，眼神透露出一个“？”
　　
　　原本坐在地毯上的玲王看到这幅画面，突然大叫一声，然后弹力十足地跳起来，活像一只会飞的猫咪，整个人扑上去凑着，去吸凪的脸蛋。
　　
　　王后来到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啊呀……！”王后叫道。
　　
　　直到王后的侍女大惊失色地试着把他们分开，玲王的嘴还嘬着凪不放，在被往后拉的时候扯出一块，把凪圆嘟嘟的脸蛋从包子拉成半张大饼，达到弹性的极限，才依依不舍地松嘴。

　　王后看着凪脸颊上那块粉色，和沾着的口水。
　　
　　她有点无所适从。
　　
　　“……大概是……”她虚弱地说，“实在是太抱歉了，这孩子可能是……迟来的口欲期……”
　　
　　凪抹了抹脸。
　　
　　“没什么。”他说。
　　
　　
　　4
　　花园里，大概五六岁的男童，穿着精致的衬衫和长裤，顺滑的头发垂到耳下，抱着看起来更小的一只娃娃在看书。他翻过一页，嘴里好像还在同步念着什么。坐在他腿上的，留着白色的、弯曲的头发的娃娃抬起小胖手，揉了揉眼睛。
　　
　　“凪，你看你看，上面说‘龙族可以跟皇室成员缔结契约’诶——”看书的孩子声音软绵绵糯叽叽的，但是很高亢，不停摇着怀里那个圆墩墩的胖娃娃，“我们也来连在一起！”
　　
　　“契约什么的，是很麻烦的。会一直绑在一起。”在他腿上的娃娃被颠得奶声奶气的声音像曲线一样抖，显得有点虚无缥缈。
　　
　　“你不想跟我绑在一起吗？”玲王停止了摇晃，有点委屈地问。
　　
　　“诶——”凪拉长音调。
　　
　　“凪、布、布祥跟我一起——”小皇子越说越委屈！
　　
　　“我没有那么说……”凪试图找补，但已然来不及，小皇子张开嘴巴，哭腔连着一声“哇——”豆豆般的泪珠顿时如大雨降下！
　　
　　十分钟后。
　　
　　凪无奈地跟在变回喜笑颜开的玲王后面。两人的手腕凑近，金色的魔法阵随之显现。
　　
　　
　　5
　　玲王从王后里学来了新的词，“宝宝”，王后告诉他，他就是她的宝宝。
　　
　　宝宝，宝宝！玲王回房间的时候还在这么叫。凪窝在他的床上，睡成了一团。
　　
　　他摇晃着凪。宝宝！他这样叫，见凪迷糊地醒来，又问，有没有人叫过凪宝宝？
　　
　　没有。凪说。奶乎乎的声线黏在了一起。
　　
　　诶——玲王的声音听起来很失望。
　　
　　他想了想，紫色的眼睛突然亮起。
　　那凪就是我的宝宝！
　　
　　他说着，凑上前来。
　　
　　我的小宝宝！宝宝！玲王奶声奶气地叫着，一边蹭凪的脸。
　　
　　两团柔软的脸蛋挤在一起。
　　
　　凪说，好的，宝宝。
　　
　　又被摇晃了一会儿，几乎求饶地说。
　　
　　宝宝我想睡觉。
　　
　　
　　6
　　胖乎乎的，藕节般的手臂盘着小皇子的脖颈，凪躺在特质的小书包里被玲王背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其实吃饭也不是必须的吧。”
　　
　　“就是必须的！”玲王坚定地握拳，“你不想自己吃的话就我来喂！”
　　
　　“啊——啊！”
　　玲王回忆着以前的奶妈照顾自己的模样，学习哄食的语气，拖着小奶音，喂着困得闭起眼睛的凪，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
　　
　　“凪就是因为不好好吃饭才长得慢吧？”突然若有所思地说，“比玲王矮。”一边用手在自己胸口比了比。
　　
　　“……”
　　“是龙族的发育比较慢。以后会比玲王高的。”凪说。
　　
　　“凪知道？”不信任的语气。
　　
　　“我知道。”
　　
　　“凪怎么知道？”不服气的歪头。
　　
　　“我就是知道。”
　　
　　
　　6
　　凪很懒。这是从他还是一颗蛋时就可以预见的。龙这种生物，出生就应该会飞，但凪从来没有使用过这项能力。
　　
　　别说飞，他连走路都嫌麻烦。更糟糕的是，和他连接的是有史以来最宠溺系的皇子，整天就这样在皇宫里把他抱来抱去的，也有人在背后偷偷蛐蛐，怀疑凪没有能力就是这样惯的，大概翅膀也没长出来。
　　
　　而小皇子呢，年纪轻轻就已经饱经锻炼，据说已经能在猎场开合一把小型的弓箭。
　　
　　凪最近在开始长龙角，这是玲王每天最兴奋的事，一下课就冲回寝宫，兴冲冲的：“凪——我回来了——给我看给我看——”
　　
　　“没有长大。”凪说，低头给玲王看自己蓬松白毛里的两个小尖尖。
　　
　　“唉——”玲王显得十分失望，伸手去摸凪头上的小尖尖。
　　
　　在那只柔软的手碰到自己之前，凪本能地缩了一下。
　　
　　“怎么了？”玲王问，敏锐地收回了手。
　　
　　“……没什么，”凪显得有点不自在，“触摸龙角对龙族来说很亲密。”
　　
　　“那算什么！”玲王立刻把手放到他的角上，“我们本来就很亲密嘛！”
　　
　　“……不是那种亲密。”凪说。但他也没有做什么。
　　
　　“嗯？”玲王脸上的浓浓的困惑，还没问出来，就看到对面的凪皱起眉。
　　
　　下一瞬间自己整个人都被圈住浮空，玲王睁大眼睛，看着突然在凪身后出现的、展开的翅膀。
　　
　　“原来只是……”抱着他的凪没精打采地说话了，再次看了眼意外碎裂的玻璃，确认没事后，就把玲王放到柔软的床上。
　　
　　“刚刚那个，超——帅！”
　　
　　“是吗——。”
　　
　　“凪果然就是会飞的嘛！去外面给别人也看看吧！”
　　
　　“不要……”
　　
　　“再来一次！”
　　
　　“没有了。”
　　
　　“再来一次！”
　　
　　“好累——”
　　
　　“再来一次！”撒娇的语气变成了威胁，玲王恶狠狠地伸手，掐住凪圆圆的小脸！
　　
　　当天，据侍女说，最后凪不得不带着兴奋的小皇子，来回地飞了几十次，一直到夕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