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砂糖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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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糖太妃

　　
　　说是回避也可以。凪不太擅长应对流眼泪的人。
　　
　　从小就是。有人在面前哭的话，只会想，为什么要哭呢。哭多废力气啊。
　　
　　有些时候是察觉不到。埋头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意识到什么，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围成了一团，旋涡的中心是一滴眼泪。
　　
　　原来别人对眼泪的反应是那样吗？小小的凪那样看着，心里感到一阵轻拧的别扭，灰色的眼睛落向地面，又移开。
　　
　　为什么其他人会那样呢。
　　
　　
　　诚士郎觉得，自己掉眼泪的话，应该是怎么样？想被怎么对待？母亲牵着他的手，引导的温度平和而微凉。
　　
　　我……掉眼泪……小小的圆脸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累的时候会打哈欠。困的时候也会掉眼泪。
　　
　　还有，偶尔看电视玩游戏的时候，会冒出一两滴……
　　
　　但是，擦掉就好了。不影响继续干什么。
　　
　　不需要安慰。凪最后说。被围着空气也不好。
　　
　　头顶的方向传来笑声。那样也很好哦？凪就这样对待别人也可以。
　　
　　好像没人跟我一样。
　　
　　那也没什么。在路边蹲下来，用手拨弄了一下凪遮住眼睛的卷发，露出他更多的脸，眼睛很大很圆，像泡在水里一样，清澈透亮。母亲用平静的声音说。
　　
　　虽然，大家聚在一起总是想要一样。但人和人是靠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点作为支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如果不能找到自己的话，就会感到迷茫。所以诚士郎现在这样就很好哦。
　　
　　哦。
　　
　　凪对这个问题其实也并没有非探及到底不可的地步，到这里便将它过去了。
　　
　　
　　相较于默默看着，感到奇怪的凪，有的小孩有更加主动的处理方式。她们坐过去，轻声说话和触碰，凪不得不注意到每当这时候，哭泣会变得更加大声。
　　
　　为什么不去安慰同学呢？
　　
　　凪把书翻过一页。
　　
　　原因之一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做。
　　
　　碰碰肩膀？人的身体好像有按一下就能控制眼泪的开关。
　　
　　不要哭了。脑子里只能想出这种台词，接着就是空白。
　　
　　非要去解答的话。只能像解剖一样，分析着，不带感情。她哭了是因为没有拿到第一名，他哭了又是因为什么？就只能做到这样。过去安慰的人，居然可以说着说着跟着一起哭了出来。抱在一起，让泪水变成抽抽搭搭的倾述，再停下来的方法，就算推理着去贴近，也是模拟不出来的缺失的东西。只能看着。想象自己要去复现同样很别扭。
　　
　　再长大些，会了解到更多生理性的知识。干涩的话眼睛也不舒服，泪水算是好东西吧？好像说难过时流的泪水会比普通的更咸涩。还是，很模糊不清。大概，遇到情绪开始刺激，分泌出小小的水滴，一点点积累在一起，超过忍耐的重量滑落出眼眶，就形成降雨一样的情形。
　　
　　小型的降雨，只要离得够远，就能不被沾湿。越是开始长大，越会对此拉出更多的距离。直到凪的天空也开始降雨。
　　
　　24。这个刺目的排名。看到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回不过神来吗。单纯地知道，啊，这样就要结束了。
　　
　　身边的人反应这些比凪要快得多。玲王，一直都是这样呢……走在前面。
　　
　　……突然感觉，好远。
　　
　　自己、追上去的那个可能性，当然不是玲王扼杀的。如果天赋这种东西，可以被扼杀的话。
　　
　　凪想，那也应该是被自己亲手掐死的。
　　
　　太贪心了，因为。
　　
　　无论去哪里，在凪的构想中，一直都是，自己去追着玲王，而不是让玲王停下来等，或者倒退。实在不行的话，两个人分开一起走，之后再合起来，勉强也可以接受。中止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一点一点的，潮湿的气息爬上凪的指尖，浸湿了，传来冰凉的无力感。讨厌，自己。空白的脑子里出现了这样的字句。类似的画面没头没尾地翻动起来。
　　
　　玲王，不要哭了好不好。
　　
　　……玲王想哭就哭好了。
　　
　　玲王做什么都可以。
　　
　　
　　涌出来的想法太多几乎把身体也淹没了。
　　
　　如果不是遇到玲王的话，一定，永远不会，尝试去寻找阻止眼泪的方法。玲王是唯一让我想要靠近的雨。可是遇到玲王，才开始想要去学习，意识到安慰是一种需要多次练习的能力，而一直以来漠不关心的自己，在这一刻已经迟了，怎么办呢玲王。
　　
　　因为玲王，是、整片天空。一直以来都，高高地挂着，覆盖全部的世界，玲王是那样洒落温暖和光线的存在。连这样的存在也开始下雨，不是玲王，一定是我出了问题吧？
　　
　　不知道的是，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能修正回来呢。
　　
　　玲王是在为自己感到难过。读出这一点的时候身体空了一块。
　　
　　
　　想要在一起，想要不被忘记，这些都是无法强迫别人去完成的东西。人没办法要求某个人去留住自己，只能反过来。
　　
　　谁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只有凪可以做到的事情。很多很少，无所谓了。从很久之前开始，凪的尺标就变成了，对玲王来说有价值，可以让他留住自己的事情。
　　
　　如果其他的事情都不擅长的话，不可替代的，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那样的事情，多来一点，让玲王离不开我就好了。锁住某个人在自己身边，是没办法成功的，只能用各种各样的事情，去吸引他自己过来一起。
　　
　　所以说……
　　
　　心脏、好空。
　　
　　
　　一直以来都，认可我有“天赋”这回事，让我留在你身边。真的、很感谢。
　　
　　
　　但是，自己认知到的天赋和别人认知到的天赋，天才不知道没有天赋的视角，凡人妄测天赋的视角，太多杂乱的东西混在一起。是不是天才，当然不是靠自己几句话或别人的几句话决定。天赋也不是随便就会被夺走的东西，别人说有，别人说没有，都是很轻浮的东西。
　　
　　玲王说，相信我，所以我的天赋是有价值的。
　　
　　对凪来说要简单得多。
　　
　　“对我来说，天赋就是，能够用来满足玲王的能力……”这就是凪对天赋最开始的认知。
　　
　　玲王说相信自己有，自己能够一直回应玲王的相信。就足够了。是凪最宝贵的天赋。独一无二的，就算没有别人有的东西，也不会被夺取身边的位置的能力。
　　
　　所以现在。
　　
　　满足不了。世界第一的梦想。玲王的相信……之类的，所有的。
　　
　　……原来这场雨是为我下的。
　　
　　对不起玲王。
　　
　　“我想我不再是天才了。”
　　
　　虽然非常喜欢玲王，也非常喜欢跟玲王在一起的时间，我想我也有一点喜欢足球，但是在这之前，我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去喜欢这些。
　　
　　就算知道足球是玲王的愿望。“想要跟玲王一起踢足球”，就是没办法超越“想要跟玲王一起”，好奇怪啊，人控制不了人本身。因为控制不了，想要和玲王一起好像也没办法，好奇怪。
　　
　　肚子好难受。
　　
　　
　　凪感受着在体内沉沉流动的情绪。应该是愧疚吧。
　　
　　如果不那么幼稚。
　　
　　不那么自私的话。
　　
　　想要跟玲王在一起。因为跟玲王在一起，会感到很安定。
　　
　　离开玲王的话，会感到不安。
　　
　　……太害怕了，选错了。
　　
　　
　　被玲王送的手套贴合着，被玲王的心情包裹着，无论从哪个意义，这种束缚都让我感到安心，压倒了一切其他的。
　　
　　
　　玲王的礼物像是挽留一样覆盖着手，心跳开始复原，让凪能尝试着，轻轻握住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腕。
　　
　　可以轻松地环住，玲王低着头在哭，心脏也跟着变得湿漉漉的了，每一下跳动都好沉重。
　　
　　因为这样。
　　
　　这种时刻不停地累积起来让凪很清楚。
　　
　　这些就是最珍贵的东西。
　　
　　眼睛里只看得到玲王，把其他的事情都忽略了。
　　
　　让我和玲王能够在一起的，是足球这件事，也被我忘记了。
　　
　　太舒服了所以……
　　
　　忘记了。
　　
　　就算把玲王看成我的世界，没有那个目标的话……自己也会跟世界分开的。
　　
　　
　　……
　　困难。
　　
　　玲王能告诉我吗，要怎么做才好。
　　
　　但是，一直依赖着玲王去得到答案，这种事。
　　
　　够了。做得够多了。
　　
　　现在要做的只是……
　　
　　
　　脑子里的想法竟然很简单。不想要满足自己，只想要玲王好受一点的话。从来都不理解的答案自己出现了，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模拟，激发本能地，手轻轻摸到了玲王的头。
　　
　　玲王乖，不哭不哭哦。
　　
　　不要为我伤心了。
　　
　　把这么自私的自我抛掉。
　　
　　不管怎么样，玲王都要得到世界第一。
　　
　　比起我自己……
　　
　　……
　　……这就是我现在的愿望。
　　
　　
　　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想要再取走最后一眼。做到的，没有做到的，所有事情，从来，没想过的。在白宝，还是“凪和玲王”两个人的足球的时候，在训练场上，偶尔会坐在草地里休息，聊这样那样的话题。玲王是追求完美的人，在凪喊累的时候开玩笑地跟凪说如果有时光机的话，大概会想要不断重复，直到把事情做到完美为止吧。
　　
　　诶。那个时候的凪无法理解这种事。玲王对生活真有热情啊。
　　
　　对我来说一次就够了。反复再来都不会嫌累。玲王跟我是不一样的人。
　　
　　………………
　　重来，就好了。
　　
　　像删除一样，把一切重置。
　　
　　不是想要阻止这件事。
　　
　　而是玲王能够开心就好了。
　　
　　因为最喜欢玲王的笑容了。但是，哭也没关系。让我做什么都好，再次笑起来，用那个，玲王自己会感到幸福的，完美的点，顺便照耀我就行了……
　　
　　找到那个点，重复无数次也可以。
　　
　　……好无力啊。只能想到这种办法。
　　
　　真的够了。
　　
　　
　　人，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像不能阻挡天气一样，也阻挡不了泪水呢。
　　
　　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在在平静无波的水面，掀起波澜。
　　
　　此后，就算让它回归平静，也跟最开始那个从没有尝到震动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了。
　　　　
　　有些东西已经被改变
　　
　　就像、就算关上窗户，阳光也会顺着缝隙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