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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架空,门客凪×少爷玲,化名有
*7000+
*把两个月前写的第一篇凪玲同人搬过来,现在看来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之后产出时会尽量改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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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年代已不可考。
说江南有一郁姓贵族,多年来只得一子,因此加倍宠爱、加倍寄望,铺张浪费地将此子养至了十七岁。
此子名为单字玲。
郁玲也是远近闻名的奇人一位。如此娇奢地长大却并未长成纨绔;机敏聪慧、学识渊博却无心入官场有所作为;知书达礼待人和善,颇受欢迎,却不曾与适龄姑娘家有过来往,反而在府中养了一帮门客,整日谈天说地。坊间有传言说郁公子有龙阳之好,一帮门客是其“娈童”——此传言诞生未超过三天便遭到郁府上下男女老少的竭力澄清,都说郁公子常与门客夜谈至三更,却从未有清谈以外的事发生。之后传言便消停了许多。只是传言为真或澄清为真,便不得为知了。
有一日,郁玲携一众家仆打猎归来,在林场边偶遇了一个男子。男子身长八尺有余,一头白发,远看上去似一棵枝头落了雪的树——此时是四月。
民间多有精怪的传说,归根结底大都是:非人却似人,似人却非人。此男子状貌不似凡人,行为也不似凡人:独自出没于有主的林场周围,说不怕被林场所有者上一顿私刑就罢了,倒也不怕让林场里的畜生吃了去。若他本就是这林场中的精怪,还说得通。总之,这男子若不是精怪,就是纯的胆大似精怪了。无论是哪种,郁玲都不想主动与他牵扯上关系。
那男子却径自上前来了。郁玲撩起帘子看去,那男子同小厮说了些什么,就看那小厮过来禀报:“少爷,那人说想和您见上一面。”
郁玲当即回绝:“不见。”哪来的野人,当他是说要见就能见上的?
小厮道:“回少爷,小的告诉他少爷不会见他的,他却坚持要见上您一面,说……”
“说什么?”
“说他与您是故交。”
真奇了怪了,他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扎眼的故交?还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说就是在这儿与您相识的。”
常带书给他的商队的熟人?那小胖子抽条抽成这样了,还因为什么事儿一夜白了头?
郁玲摸摸腰上,贴身匕首好好地放着。打猎的弓箭也在手边。他从手边的箱子里又摸出一个酒杯,给两只杯子都斟上酒——他依稀记得那小胖子自小就爱喝上两口,而他现在养成了打猎后小酌一杯的习惯。
小厮见他斟酒,当即叫那男子去了。不一会儿,马车门口响起“笃笃”声,那白发的男子钻了进来,在郁玲面前坐定。
那男子白发吸睛,脸却不比他的头发逊色。明明高得和小厮说话都要低着头,却微妙地长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在那娃娃脸上焊着面具一般不变的淡然,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郁玲脸色微微一变。这脸与记忆里那憨厚纯良的小胖子没有半点联系,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一个与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于是他单刀直入地问了:“你是什么人?”
男子也不作客套地答了:“我名叫做程四郎,家是住此庄的。父母原是有些闲钱,供我读了几年圣贤书,叫我去考取功名。我却是个胸无大志的,不想殚精竭力地考学,只想不愁吃穿、享乐一生。家父见我如此不求上进,便将我一人留下,携家母远游去了。我听说郁公子好养门客,想着来试上一试,能否入得了您的眼,跻身门客之一。”
“哦?你且说说,我何时于你有恩?”
“公子仁善,对我等闲人来说就是莫大的福泽。”
郁玲默不作声,好一会儿问:“你只读了几年书,就有信心在这侯着我了?若论学识,即使是郁府中最有能耐的门客,也并非总能胜过我。若是我拿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考你,你又如何?”
程四郎拱手道:“公子尽管提问便是。”
郁玲一行人原是未时从林场动的身。公子今日手感不佳,早早地便没了兴致,说是早些回去还赶得上家中晚饭。动身时公子即派人先行回城报信了,想此时饭菜也备起来了吧。小厮听得车内谈得热烈,抬头看天色,还是轻敲车窗道:“少爷,再晚些城门就要……”
程四郎停住话头。他语气从始至终不曾有过起伏,这一停下,倒不像郁玲似的意犹未尽,表情仍淡淡的。
郁玲道:“你对那小厮说与我是旧识,我当你是扯的谎呢。现在想倒也不算错。我与你如此投机,一见如故,也能算作旧识了。”
他将杯中的酒饮尽:“回去就让老婆婆——哦,是我的乳母,也是府里管一些事的——给你安排房间,还有我家的规矩之类……”
程四郎打断道:“公子,我……”
“什么?路上说!”郁玲探身子去开车窗,“走吧!还赶得及回去吗?我看月亮是已经出来了?”
* * *
郁公子爱捡人是不假。郁府上的门客,除了些自己找上门的,其他都是他在各处聊得投机便兴起带回来的。这些门客,难说个个身怀真才实学,个性倒都挺有才华的。只这回捡回来的,各个方面都太过出格。外貌与性格暂且不论,最引得郁府上下哗然的是他给郁玲提的要求。
第一是要自己单住一个院子。府上其他门客都是合住一个院子,一人能有一间房,这已是郁府优待了。别家的门客,合住一间房的里外间也是常事,程四郎说这话时,看着倒理直气壮的。而郁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是要求负责洒扫收拾的小厮婢子在他开院门前绝不可自行出入。郁玲说可给他配一班下人专供他差遣,却被程四郎拒绝了:说是不希望除了郁玲以外的人频繁地造访。
第三是每逢月圆之日,不希望任何人到院子里打扰他——郁玲也不行。郁玲问他为什么,他只回答说是自幼的习惯,言下之意不想郁玲深究。
郁玲也允了。
自程四郎到了郁府,郁玲便三天两头往他院子跑,呆上整日不说,有时聊到后半夜,就顺势在他那边睡下了——还把自己的小厮之类赶回自己院去,说程四郎不喜欢有外人在他院里,叫他们第二天再来。当然是不许擅自进来侍候的,要看程四郎那院儿门什么时候开。好在郁公子起床有点儿,下人提前来侯着就是,不至于为难。
旁人原当是少爷得了新鲜,过了劲儿就会把先前允诺的尽数收回,哪想这几个月过去,郁玲和程四郎愈发“如胶似漆”,其他门客房前便愈发冷清了。
于是自程四郎入郁府那日起诞生的传言便在这几个月中成长得有头有尾的,完整度与情节之激荡毫不逊色世面流行的话本子。
这些闲言碎语在下人嘴里传来传去,多少有传进郁玲的耳朵里。他也不生气,咂摸着挺有意思。唯一不好的就是小故事传得稀碎,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拼不成个儿,他倒想这是整本的话本子,好拿来整个的消遣。
郁玲的愿望很快达成了。那日他寻了个僻静地方躲懒,正巧听到一个婢子央求另一个婢子把这事儿整个地讲与她听。他实在好奇,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那婢子讲了整件事的所谓的“来龙去脉”。
说程四郎原是山中的精怪(至于是何种精怪,目前最为众人认同的是狐狸精),向往人间的繁华生活,便盯上了过往的行人。因其住处为郁家私有的林场,来往行人只有郁府之人,他就常常化作人形混入下人之中,进城玩耍一番。一来二去,精怪不满足于短暂的玩耍,想要更长久地居住在人间,更奢靡地享乐,并吸食精气增长修行,便盯上了郁府的独生公子。他听说郁公子好养门客,原以为是掩盖男宠的托词,潜入郁府探查却发现郁玲为人清白,说是门客,就真的只是清谈到半夜。于是他顶替了附近人家的儿子的身份,寻到机会迷了郁玲,进了郁府。精魅,也就是程四郎,假借门客身份进来,心里打的谱却是先把郁玲吃死,往后好在府上作威作福。
那婢子说:“没看这几个月来,少爷都不往其他人那去了嘛!这就是程大人的精怪之术,让少爷只想上他房里去,别的都不想了。”
另一个婢子问:“精怪之术果真有这么神奇?”
“果真!”
“那程大人的头发也是……?我原就想着世上怎会有白头发的人,又长得那么出众……”
“对呀!你记得上个月正好轮到我去程大人院里收拾吗?程大人不是不许人在十五去打搅他嘛,第二日他开了门,我想着两日未打扫,照程大人的性子,房内应该很杂乱才是,结果却和我两日前去收拾时并无两样。我正觉得奇怪呢,那日和我搭班的婢子却忽然喊我过去看——”
“看什么?”
“看院里散落的几根白毛!”
“啊?难道是程大人的……可就算是妖怪,他来这几个月,连郁府的大门都不曾出过,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客气,不像其他一些大人似的……”
“你呀你呀,怎么尽被些小恩小惠蒙骗?左不过都是你我惹不起的人物,客不客气的又有什么好在乎?……啊!少爷!”
郁玲探出头来,眨了眨眼睛。两个婢子慌忙地行礼,张嘴想辩解些什么,就见郁玲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无妨。
“四郎的头发是少白头,他幼时是黑的,后来有一次不吃不喝读了两天两夜的书,回过神就白了。”郁玲慢条斯理地说,“独住、不喜他人靠近是他天性喜静,不爱与人来往,月圆闭门是自幼的习惯罢了。他那人为人诚恳,头脑又聪明,和他谈论过,再去其他人那便没意思了。”
至于吸精气……郁玲笑了。他有次取程四郎书架上的书,不小心把书掉在地上,伸手去捡时恰巧与程四郎的手碰在一起了。郁玲记得那人像触电似的收回手,连声说“失礼”,好像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似的。自那之后郁玲总存着坏心思有意无意地摸摸碰碰他,他回回都连躲带闪的,表情看上去也很……抱歉?
就他那样能吸什么精气?他连门都不出!他要真是靠吸精气修行的精怪,早就修行散光了!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话,日后不要再传了。”郁玲笑眯眯地对着婢子,“行了,都去忙自己的吧,别在这躲闲了。”
婢子连声应“是”,急忙离开了。
郁玲就往程四郎院子去。进门时程四郎正靠在廊下柱子边读书,打眼看他道:“公子今日遇了什么好事?”
郁玲面上笑盈盈的:“四郎不若猜猜?”
程四郎又把目光黏回书上,好半天道:“……又寻到谈得来的门客了。”
“我已寻到我的宝物了,还寻别的人做什么?”郁玲笑意更盛,三步并两步凑到他旁边去,一把把他书抽走了:“不是这个。”
程四郎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了点儿地方坐。郁玲就势坐下,道:“我来时听到下人议论你了,说你是山中的精怪,留在我身边是有利可图呢。”
程四郎闻言,飞快地看他一眼:“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公子身边的人哪个又是没什么企图的。即使是我,自然也有企图。”
郁玲哑然失笑:“你有什么企图?说吧。”
程四郎却正了神色,掬着手道:“公子于我有恩,我愿为公子做衔草结环之事。望公子不要客气,随意差使便是。”
“我若差使你去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也真去做?你不和我一起变成恶人了?”郁玲心下触动,仍然摆出一副教导姿态,“人要分得清善恶,不是靠恩情就能被索取一切,现在妖精报恩的故事都不兴这么写了的。你若真有何所图,我也尽可满足你的愿望。”
程四郎不为所动:“我的愿望便是为公子所用。”
郁玲无奈,只好道:“那日后有劳你了。”
* * *
“再过些日子就是中秋家宴了。”用膳时,郁父忽然出声,惹得一家人通通看去。
郁玲回道:“是。”
郁父敲敲桌子:“那你是不是该收收心了?”
过了今年中秋,他就十八岁了。他答应过父亲,十八岁后便不再随心所欲地读闲书、清谈,“‘想经商’之类的疯话也不要再说了”——这是父亲的原话,而是收敛心思为日后入官场做准备。
即使他不想那样。
“你的那些门客,”郁父道,“可有你中意的、日后可为你所用的?”
郁玲摇头。
“新来的那个也不行?”
郁玲迟疑道:“他……我倒是中意的,只是不知他意下如何,不知他是否愿意长久地留在我府中。”
郁父嗤笑道:“他倒不像其他人似的整日巴着你了。”
郁玲不语。按现状来看,是他巴着程四郎才对。
“他那边,你自己去问吧。”郁父摆摆手,“他是走是留由你决定,其他人家宴后让老婆婆去安排即可。”
与郁府其他院子为中秋家宴准备的吵嚷相比,程四郎的院子冷清得几乎有些可怜了——即使平日也是如此。郁玲踏入院子,蓦地察觉到了秋天。
自那日与父亲谈过后,郁玲便有段时间不来找他了。可程四郎已如往日般地斟好茶,在案前坐着了。他那表情仍淡淡的,好像郁玲来或不来都不会让他有什么变化。
郁玲心里莫名哽了一下,道:“今天不喝茶了。赶巧是中秋,我这有坛藏了多年的好酒,想说带来给你尝尝呢。”
他如往日般自如地坐下,同他天南海北地聊,聊着聊着问他:“哎,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经商?”
程四郎等着他自己说下去。
“你也知道的,嗯……自小父亲对我期望有加,尽心培养,想我日后在官场上能有一番作为。他为我请了最好的夫子,礼仪、骑射、四书五经,我都学得很好,夫子也常常夸奖我。至于父亲,大体也是满意的。渐渐地我不再满足于书卷中的知识,不再满足仅去自家的林场狩猎游闲,我开始觉得轻易得到的这些无聊。
“约是几年前吧,上元节灯会,那时有些各地的行商在这边停留。有一伙商队——一度受到西域国王座上宾相待的,你或许有听说过——里面有一位与我相熟,常替我带些难寻的书。那日他同我说起一些商旅途中的奇闻轶事,忽然问我,有没有兴趣从商?
“大约是知道自己的话过分僭越了,他忙央求我不要怪罪他。我问他为什么会提这个,他踟躇着说:‘若是少爷你的话,即使经商也必大有作为。’
“我便动了这心思。经商向来为父亲所不齿,却也是他无法把成功捧来给我的领域。相熟之人邀请我加入他们的商队,我拒绝了。那熟人于是常带一些里头记载了经商知识的游记给我。我想自己组织一些人去行商,自那时开始招揽门客,到如今心中多少有了规划。
“我郁府门客之中,有的具有真才实学,也有只是为骗吃骗喝而来的。这些年我考量过诸多人选,却没有一位是让我觉得能与我一同远走的,直到你……”
郁玲忽得想到那日的月亮,他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初升的月亮在天上浅浅的一枚;此刻窗外初升的月亮映在杯中,亦是浅浅的一枚。
郁玲笑了笑,继续道:“那日你忽然出现,着实把我吓到了。门客里使什么法子投诚来的都有,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稀奇的是你学识甚广,谈吐与思路也契合我的胃口。我从小读书多且杂,又爱往外头跑,门客里少有如你一样能全数跟上我的话题甚至胜我一头的,实在是难得。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也看得出你身上有练家子的肌肉,若与我同去经商,也不怕你无法自保。更主要的是,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原以为是你假称是我故交,现在想来,我们或许曾经见过?”
“嗯。”
“或许曾经真的见过”这个话题,过去的几个月里郁玲时不时就会提起,每一次都被程四郎糊弄过去了,无一例外。这一次程四郎却直接应下来了。
郁玲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啊……?”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郁玲猛撑桌子站起来,“你没骗我……吧?”
太阳渐西,天也要暗下去了。准备家宴的声音离得很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下人们把外头的灯点了起来,衬得院内更加黑静了。程四郎想伸手把油灯拿来点上,却被郁玲按住了手。他看过去,郁玲的双眼灼灼地亮着。
程四郎只好说道:“公子听了不要觉得荒唐才是。”
郁玲摇摇头。程四郎从未主动说起过自己,他的事情大都是郁玲去问他、又事后自己去查的。那些从当地人嘴里打听出的程四郎,让郁玲拼出了他与他相遇前的大概模样。至于其他传言,程四郎不提,他便是不信的。
自初遇与他聊得投机似故交,到了解他的过去似故交,郁玲几乎真的以为他从前就与程四郎认识了……但同时郁玲清楚,自己记忆里不曾有过这号人物。
“那些传言……有关我的,大部分是真的。”
“……?哪部分?”
“公子几年前可曾救过一只白色的兔子?”
“等等……什么兔子……?”
“在林场附近的客栈,大概是您方才提到的商队的熟人将我赠与您的。您看我可怜,便未取我性命。公子可有印象?”
印象确实有的。那是他学骑射后第一次去林场中试着自行打猎,结果不出所料的一无所获。那会儿商队正巧在此处停留,小胖子被他伙来打猎,倒是收获了一只兔子。他那时年纪小,还不大会遮掩心情,失落得小胖子哄了他一路,最后把兔子塞给他了。
兔子眼睛似一对玄玉磨成的,身上白得一根杂毛也无,只一只后脚让血染得通红——小胖子骑射不过关,刚巧射中了兔子的后脚。此时兔子静静地躺在郁玲的手里,不住发着抖,郁玲觉得自己正抓着一团又软又烫的东西,一个还未断气的战利品,一只小小的……生命。
郁玲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他坦然地告诉父亲自己什么都没打到,父亲阴着脸叫他每日多加一个时辰的骑射练习,他便每日早起一个时辰去骑射场。那兔子他给养在房里,腿上上了药,一日日地竟好起来了。他每日起床、睡前、闲暇的时候,摸一摸兔子柔软的毛,兔子会主动把头凑过来蹭他的手。
他不曾给兔子取过名字。婢子告诉他这野物大概是活不成的,他怕取了名字后兔子死了自己难受;即使兔子没死,他也打算等它脚上好了后放回林场。郁家的独生公子,养只别人不要的野兔子,成什么样子。
养了有段时间,兔子完全好起来了,郁玲便把它携着送回林场。那兔子临走时还回头,黑眼珠子一错不错地望着他。郁玲看着,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对它说:“下回小心些,别再让人抓到了,也别让野兽吃了,好不容易给你养好的!”又觉得自己在说笑话。兔子像听懂了,一抖耳朵转身跑不见了。
“你真是精怪?”郁玲脑子一时间乱得不成样子,竟不知先问什么了,“那我查的你过去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不,那些是真的。我自小便是程氏夫妻的儿子了。”
“你不是……你不是兔子吗?”
“公子听过月宫嫦娥仙子的传说吧?我是月宫的兔子,此番下凡历练,借的是程氏夫妻之子的身份。仙子原叫我多与凡人接触,多长见识,有助于修行,可我天性不喜与人相处,就用读书来替代了。
“公子救我那日,我久违地想以原型在山野间奔跑一番,歇息时却被人射伤了后脚。我原以为此生到此为止了,却不想公子并未杀我,还替我养好了脚伤。我想着总得报答公子的恩情才行,正巧听到您与人商讨行商之事,想着或许能成为公子的助力……”
月亮已升至树梢了。银白的月光透过窗子倾泻,程四郎的白发莹莹,那玄玉磨成的眼睛直直望着他。郁玲恍然坐下,忽然问:“那为何只月圆之夜不肯见人?”
程四郎答:“只是思乡。”
二人就着月色聊了些。郁玲将想问的问了,程四郎也一一作了回答。聊着聊着,二人便坐到院子里去了。其间郁玲嫌冷,就扯了件程四郎的外袍披着。
郁玲说:“我打算将门客全都遣散了。”
程四郎偏头看他。
“我对父亲说了想从商的事,他果然不同意啊……我想过几日偷偷离家算了。这些门客里,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我心意,想着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其他门客,中秋家宴后叫父亲去通知便可。”
程四郎抬头看着那轮银月,道:“与凡人接触有助于修行……”
郁玲笑了。他拍了拍程四郎的肩膀道:“我就知道。”
郁玲带了一坛酒来,程四郎拿两只茶盏作酒杯,二人赏着月,此时都有些醉了。
“你还能变成兔子吗?”郁玲乘着酒意,几乎靠在程四郎身上了。
“可以是可以……”
“真的?变来看看。”郁玲来了兴致,“这么多年没摸过小兔子,还有点想念呢。”
程四郎将郁玲扶正,独自走到院中央。郁玲撑着下巴看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白发男子忽得变作一只巨大的白色野兽……巨大的白色兔子,几乎要把院子填满了。
郁玲仰头:“……怎么会这么大?”原先是这个大小吗?
程四郎的声音嗡嗡的:“我想着既然要变作原型,索性变得大些。公子不去家宴,来我这清冷小院喝酒,我总觉得浪费了这月色。不如同我去山野间肆意一番?”
郁玲笑了起来。
“好啊!”
程四郎把他衔到背上。郁玲只觉得陷进柔软莹亮的毛中去了。那触感和温热同原先那只小兔一样,毛发里隐隐有程四郎房间熏香的味道。郁玲安心地闭上眼睛。
“抓紧了吗?”
“噢噢!”郁玲坐起来,紧紧抓住程四郎,“你会飞起来吗?”
程四郎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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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外头等吩咐的婢子小厮们亦闲聊着打发时间。忽然,有一个指着天空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旁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皎洁的圆月上,有一粒形状似是兔子的剪影一闪而过。
“莫非是月兔显灵?”
下人们哈哈笑作一团,又争着讲起不知何处听来的月宫月兔的故事,几乎比主人们还要快乐了。
第二日,郁玲的小厮照例在院外侯着,却久久不见主人来开院门。老爷昨日吩咐过一早就要少爷过去,小厮怕耽误了事,鼓足勇气推开院门,却惊叫出声。
那院里空无一人,只有廊下一坛酒、两只酒杯,以及院当中一件外袍并一些白毛罢了。
202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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