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共浴室出来,玲王头上批着块毛巾,恹恹地往宿舍走,但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玲王是不是没有吃晚饭。” 熟悉的声音又传入了耳朵。 他被毛巾遮挡住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了一瞬,缩在宽松的睡衣袖口里的指尖不自觉地屈了屈。藏在头发下面的神情很空白,缺少血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水洗后的瓷器的光泽,贴在腮边的发梢滴了一滴水下来。 “啪嗒——” 砸在他赤裸的脚踝上,凉丝丝的,拉回了他混乱的思绪。 冷静点,这不是幻觉,他在问我是不是没有吃晚饭。 玲王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心情,他不敢抬起头和对面的人对视,但还是习惯性地勾起一个很公式化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道:“我当然吃了。” 没有人接话,走廊恢复了一片寂静,玲王有些焦躁,他开始怀疑停在面前的这双脚和那句话是不是又是他幻想出来的东西,但他仍旧不敢把目光上移。他的右手不自觉地伸过去撩左袖口,想要去掐手背上因为滞留针插得时间过长而青肿的静脉血管,却在中途被人攥住了手腕。 凪诚士郎稍微施力就把他拽到了几乎与自己贴到一起的程度,玲王也终于出于条件反射抬眸,撞进那双无机质的棕绿色眼瞳。 不是幻觉。玲王再次和自己确认。 他好像还是在害怕着什么一样,视线只是短暂地与凪擦过,很快又悄悄移开目光。 这一切动作都很隐蔽,却没能逃过凪的眼睛。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啦,浴室里太闷了,我有点头晕...” 那种焦躁混杂着恐慌的情绪又逐渐爬上来。 玲王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未被桎梏的那只手抵上了凪的胸口,挑选了一句较为合适的借口希望对方能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识趣地让他走。当然,他并不是不想强势地推开凪,但一天的训练已经抽干了他少得可怜的体力。 很显然,他的希望落空了,毕竟他眼前的家伙最善于毫无心理负担地做让他不高兴的事。凪的目光从那只抵在他胸口的手背上不小心露出的针孔处移开,他稍稍松开了一点抓着玲王手腕的力度,让对方的手能顺利滑进自己掌心。明明才刚从暖和的地方走出来,玲王的指尖却已经染上了一丝凉意,修剪圆润的指甲也泛着不健康的白。 “你生病了。”他握紧玲王的手,转身强硬地拉着对方往前走。 玲王有些踉跄地被迫跟着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不要...”玲王小声喊了一句。 这不是幻觉,这是现实。 这不是幻觉,这是现实。 这不是幻觉,这是现实。 他在心里不断默念,但耳鸣渐渐盖过了他的声音。 这不是幻觉,这是现实。 这不是幻觉,这是现实? 这是幻觉?这是现实? 这是—— “啪。” 这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不是的,那么轻的水珠落在地上怎么会有声音呢? 这是——我的神经崩断的声音。 他眨了眨眼,大颗大颗的眼泪安静地从长长的睫毛上滚落下来。
玲王是不是没有吃晚饭。 是的。 玲王君上一次好好吃饭是在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不太记得了。十天前?还是半个月前? 御影玲王君,根据你的反馈和体检结果,我们初步判断,你患上了神经性厌食症—— 谁在说话?医生?厌食症?那是什么?别开玩笑了,我不是能好好吃下东西吗我不是能好好吃下东西吗我不是能好好吃下东西吗我不是能好好吃下—————————
玲王的神思有些恍惚,视线被充盈的水雾遮挡,有些昏暗的走廊延伸出去的道路像一个老式放映屏,屏幕的中央是模糊的背对着他往前走的凪的背影。伴随着反射神经牵动的闭眼动作,似乎传来了“咔哒”一声,屏幕上的画面缓慢切转。 “你真是麻烦,玲王。我不管了。” 那个背对着他的背影突然换成了白色球衣,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带走了站在他旁边的人。 玲王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拿起枕头边的手机,屏幕被唤醒,上面显示着「3:00」。寝室里黑漆漆的,能听到轻微的鼾声,玲王稍微侧过头去,看到了隔壁床铺上的国神,每日新增的自主训练让他睡得很沉,并没有被玲王这头的动静吵醒。玲王轻轻下了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从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入水池,他抬头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凌乱披散着的头发,稍微长长了些许,因为有段时间没好好打理而不再那么有光泽;脸色很苍白,最近延长了训练时间,又是这样半夜惊醒,透着没有活力的疲劳感;嘴唇也毫无血色,大约是今晚错过了晚饭时间,加之实在太累且没有胃口,所以空腹就睡下了的缘故... 脸色好差,明天早上要好好吃饭才行,玲王漫不经心地想着,指尖划过台面边沿侧身离开。 下一秒他顿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仍然维持着直视前方的「御影玲王」,那个“东西”一动不动,像幅人物写生贴在了镜面上,玲王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到镜子里的「他」朝他看来,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开口的声音却不是他的: “你真是麻烦,玲王。我不管了。” 玲王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嗡嗡的耳鸣声随着他渐渐平缓的呼吸褪去,他这才听到熟悉的闹铃以及国神担忧地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没事,我有点睡迷糊了...”他摆了摆手,用力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从枕头边摸到手机按掉闹铃,上面显示着「7:00」。 “你最近训练得有点太拼了,注意身体。”国神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但最后也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洗漱吧,我先去餐厅打饭,你一会直接过来就行。” “好。”玲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送他离开宿舍后有些疲惫地走进卫生间。他站到镜子前凝视那里面的倒影,片刻后伸出手碰到了那片冰冷的玻璃,镜子里的「御影玲王」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与他指尖相碰。过了大约一分多钟,玲王放下手,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嘲笑自己过于幼稚的举动。 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上面是国神发来的LINE,问他怎么还不过来。玲王匆忙地扎了下头发,单手回着消息往外走,在关灯的时候他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镜子,里面平常地倒映着正对面的白瓷墙面。 “咔哒——”他关上门离开。
“这边!”国神朝他招了招手,玲王快步走过去坐下。他的面前已经摆放了一份热量合适的早餐,甚至考虑到他不太擅长红薯的口感而替换了其他几样可以补上相同的微量元素的蔬菜。 玲王插起一块盐煎鸡胸送进口中,心情有所好转,调侃对方道:“国神真是贴心啊,要是我是女孩子,一定要想办法嫁给你。” “说什么呢!?”国神差点把水喷出来,狠狠咳嗽了几声,低头手忙脚乱地拿纸巾。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 “真是吓我一跳...”原本人来人往的餐厅忽然变得空空如也,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国神说话的声音。 不,那不是国神的声音。 他放下纸巾,慢慢抬头,棕绿色的眼睛如黑洞般攫取人的灵魂。 「国神」说: “玲王这么麻烦,要是被他缠上就不好了” 那不是国神的声音,玲王惊恐地盯着他开合的嘴唇。 那是我的声音—————————— “怎么了玲王?”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玲王猛地回头,或许是他的反应太过强烈,国神吓得立刻举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比赛已经结束了,你...没事吧?” 玲王用力呼吸了几下,眼前有些发晕,从额头滑落的冷汗滴到了眼睛里,让他很不舒服。 “没事。”他想摆摆手,却僵硬地收住。 “我好像有点...”有点什么?玲王卡壳,好像有点见鬼?还是有点精神不正常?他的嗓子哑得厉害,像是一天没喝水了,“我有点口渴,麻烦把水递给我一下。” 国神等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才说道:“你最近加练得有些过头了,刚好今天比赛也打完了,下午休息一会吧。” “嗯。”玲王垂着头,闭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他头晕得更加厉害,还有些耳鸣。 “快到午餐时间了,去吃点东西吧,你今天早饭都没来吃,这么消耗下去可不行...” 国神的声音听着断断续续的,但玲王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 原来我没去吃早饭吗?他心想。 耳鸣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像是连着呼吸停止的尸体的心电仪被安在了他的耳朵边,然后在到达某个临界值后突然停止。 玲王拍了拍裤子轻松站起来,“走吧,去吃饭。” 餐厅里一如往常的人多,嘈嘈杂杂的。国神问玲王要不要先去坐下,玲王拿餐具的动作不自然地顿了一下,随后摇摇头拒绝了。他其实一点都不饿,因为刚才的“噩梦”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排斥进食。就这样心不在焉地跟在国神后面随意挑了点东西,直到餐盘与桌面磕碰出一道脆响,他才回过神来,随后又因为盘子盘里的食物再次恍惚。 盐煎鸡胸,生菜小番茄沙拉,炖煮鳕鱼... 和「早饭」一样的菜色。 玲王感觉头更晕了,一股恶心感从胃部升腾而起,他十分迫切地夹起一块餐盘里的干蒸红薯塞入口中用力咀嚼。干涩的粉质口感伴随着他永远不能适应的根茎类植物的土腥味充斥了他整个口腔,玲王无法控制地开始咳嗽干呕。 有人递了一杯温水到他手里,玲王急不可耐地接过灌了几口,将那股讨厌的味道冲散。 盈在眼眶里的生理性泪水让他不是很看得清,玲王吸了吸鼻子,搭下来的睫毛把满溢的泪珠拍了下去,顺着侧脸滑落。然后他看到国神在取餐口端了一盘什么东西在朝他们的位子走来。 “你...”玲王愣愣地看着国神,“刚才不在这里吗?” 国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你刚刚是跟着我在配餐吧,我看你好像对这些没什么食欲,所以重新去拿了份煎牛排。” 那给我递水的人是谁? 玲王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令人烦躁的耳鸣又开始升腾起来。 见他没有接话,国神把还在冒着热气的牛排往他面前推了推,神色带着关切:”稍微吃点吧。” 他有点想吐,但还是插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这块牛肉的口感很上乘,柔软多汁,嫩得恰到好处,合着黑胡椒的香味让他麻木的味觉短暂地活了过来。玲王慢慢咽了下去,那股暖意顺着食道滑进空荡荡的胃里,似乎缓解了他的不适。 “没想到在蓝色监狱也能吃到质量这么好的牛肉。”食物确实很能治愈人心,玲王眯着眼睛又吃了一块,试图把搞不清楚的事情先抛到了脑后。 国神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太好了,看来你很喜欢我的肉。” “你说...什么?”玲王咀嚼的动作缓缓停下,面带疑惑地望着他。 “你忘了吗玲王,比赛结束了呀。”国神的手撑在桌上,指尖相扣连成一座廊桥,他把下巴搁在手背上,笑容满面地对玲王说: “我们输了,我成为了你的祭品。” “当啷——”铁制的叉子狠狠砸进了盘子里,玲王的指尖凉得像刚摸了冰块,但他没空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得像是想掐死自己,挤压使他开始了新一轮的干呕,眼泪争先恐后地溢出。 但什么也吐不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他又急切地松开手要探到嘴里去抠喉咙,但被人拦住了。 “看你着急的,喝点水吧。”那个人温柔地将手搭在他的背后替他顺了顺。 玲王剧烈地咳嗽着,这道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并没有让他觉得好受,他恶狠狠地转过头,盯着正在安慰他的人的漂亮紫眼睛质问:“你到底是谁!” 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御影玲王」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后笑着弯下腰环住了他的脖子。 “我是你呀。”那张不断开合的嫣红唇间吐出了恐怖小说一样的台词。「玲王」捡起了那把叉子,优雅地插起一块有些凉掉的“牛肉”放入口中,咀嚼、吞下。 “你不吃吗?”「他」好像不理解玲王的恐惧。 “你是我,那么我是谁呢?”玲王喃喃自语。 “唉,你真是麻烦,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根本不想追上他吧?”「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也没有回答玲王的问题。反而翘起了一根手指指向对面,玲王茫然地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坐在他对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凪,不如说整个餐厅里的人都变成了凪,但他们就像一尊尊蜡像,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 「玲王」哼笑了一声,轻轻打了个响指。所有的“凪诚士郎”争先恐后地像水气球似的爆开,奶白色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一颗玻璃珠一样的东西在桌面上弹跳着,最后落入他的餐盘,滚到小番茄的旁边,原地旋转了好一阵后停下来,棕绿色瞳孔的一面对着他。 是凪的眼珠。 玲王又要吐了,他攥着腹部的衣服狼狈得像虾子一样拱起,眼泪断了线得往外流,老实说他有些分不清是因为恶心还是难过。 始作俑者哼着「神様ほんの少しだけ、絵に描いたような幸せを分けてもらうその日まで、どうか涙を溜めておいて」捏起了那颗眼珠。「他」闭起一只眼睛将眼珠举到灯光下观赏了片刻,然后一脸餍足地张开嘴。在即将碰到牙齿前又突然停下动作,转而伸手捧起了玲王布满泪痕的脸。 “如果你无法背负祭品的重量,要做逃兵的话,你——”他的指尖戳了戳玲王的心脏,“以及你的宝物,就都归我了~” 「玲王」不再犹豫,将眼珠放到齿间,明明在桌面上弹跳出玻璃质感的圆球,却像奶茶里的爆爆珠一样被轻易破开。 有几滴鲜红的汁水飞到了玲王的脸颊,他条件反射地用指腹擦了下,眼神空洞地盯着那点红色,接着受到蛊惑一般伸出舌尖舔了上去。 好甜。
“哈啊——”玲王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 “唔哦,这是怎么了大少爷?”原本正在朝他脸上挤果味能量饮料的士道夸张地做了个双手高举单脚抬起的滑稽姿势。 他的话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玲王捂着嘴快步跑出训练室,冲到最近的洗手池边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喂喂不至于吧,不就是喂你吃了颗小番茄吗?”士道看起来也有点傻眼,心虚地转头对另外几位队友说:“你们也看到了吧,是大少爷一直傻愣愣的我才朝他脸上挤水的,这个不能算霸凌...” 玲王吐得昏天黑地的,只觉得要把胃都给吐出来了,合着旋开的龙头里的水流一起淌入排水口的先是淡粉色的液体,到后面开始混着黄绿色的胆汁,没有鸡胸,没有红薯块,也没有牛肉。 没错,全部都是假的,从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久违地产生了清醒的感觉。他想,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能被胃接受的只有蛋白粉,能量饮料,还有、能量果冻... 能量果冻... 能量G?'p&  Ur; 能+n!量:6Eo`菓=D6<氭 他又开始耳鸣了。 “喂,你还好吧,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士道递上了一张纸巾。 “谢谢。”玲王礼貌地接过,“我很好,就是...”他深吸一口气,眉眼弯弯地笑着回答:“就是「梦」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他洗了洗手,侧过身子想跟士道说回去训练吧,却只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到了旁边的凪。对方带着稍许疑惑的表情,有些可爱地歪了点脑袋。 “不好的事情,你是说这样吗?” 凪抬起手,像插进奶油蛋糕中那般轻易地将手指插进了眼眶里,极近的距离下玲王甚至能听到类似于非牛顿流体被搅动时会发出的“咕叽咕叽”的声音。他搅了几下,就这样把漂亮的棕绿色眼珠挖了出来放在手心里,伸到了玲王面前。 “玲王不想要吗?” 挂在转角的钟跳到了九点整,铛铛铛得发出规律的铃响,一共敲了九下。凪的手仍旧摊开,那颗被他亲手挖出来的眼珠瞳孔朝上,像是在看着玲王。玲王转头望向镜子,里面的「玲王」也望着他,嘴角带着餍足的笑容。于是玲王也那样笑起来,抓住那颗眼珠攥在手心,小心翼翼地举到眼前慢慢松开手指。 在他即将松开最后一根手指之际—— “这样就够了吗?”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但感受不到分毫重量。散发着大吉岭茶淡香的紫色发丝划过玲王的侧脸,他偏头去看,什么也没有,再转回来时,身前也空无一人。 “pa——”,那颗安静躺在掌心的眼珠冷不丁爆开,化作一滩鲜红的汁水从他的指缝间滴落。 眼前的场景像落入石子的平静湖面般泛着涟漪变模糊,玲王用力闭了下眼睛,没有改善,他低头看,手中只有一捧快要流干的清水。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好像看见那几位便宜队友大惊失色的表情,接着,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营养...引...的低...糖...建议...” 谁在说话? 玲王猛地坐起来,过快的动作让他有些晕眩,好在有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的背。 “玲王君,慢一点。”是杏里小姐的声音。她略带担忧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在她身后坐着面无表情的绘心,以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御影玲王君,感觉还好吗?”见他醒来,医生快步走到床边问道。 玲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现在可以稍微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 虽然他并未表现出排斥的倾向,医生还是露出一个笑容安抚道:“放轻松,只是随便聊两句。” “你因为低血糖晕倒在了洗手台边,还有印象吗?是你的队友把你送过来的。” “嗯。我记得...应该是黑名君吧。”玲王的喉咙很痛,说话时声音哑哑的,但很认真地看着医生。 “没错,你的运动强度很高,而摄入的能量不足以维持这样的强度,你今天是不是没吃晚饭?” “是的。” “我能冒昧问下你上一次好好吃饭是在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不太记得了。可能十天前,或者半个月前吧?我最近主要靠蛋白粉和能量饮料来维持机能。” 医生点点头,在病历本上飞快地写着他的反馈,看向玲王的眼神和老师看优等生的眼神很是相似。 “谢谢你的配合,根据玲王君的反馈和我们的检查结果,初步判断你大概是有些神经性厌食。别太担心,压力太大或是心情不好也比较容易导致短期的厌食情况出现。发现身体不对时就应该及时来医院,年轻人总是觉得拖一拖就会自行痊愈了,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医生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玲王乖巧地嗯了一声,眉眼低垂,像只温顺的生病小猫。 “我暂时先开了一周的注射葡萄糖,记得每天抽时间到医务室去,另外我给助理小姐发了份根据你的情况做的配餐单,接下来也要尝试一点点恢复进食才行。” “好的,麻烦医生和杏里小姐了。” “今天就这样吧,你再休息一会。”旁边点滴架上的注射葡萄糖只剩底下一层,医生干脆把他手背上的针头拔了,示意绘心跟杏里一同离开。 杏里朝他挥了挥手,玲王回了个浅浅的微笑。绘心则全程没有说话,临到门口时,莫名其妙留了一句话:“御影玲王,有时候适当的疼痛可以让人保持清醒。”说罢推着满脸茫然的杏里离开了房间。 玲王维持了目送他们离开的姿势一会儿,收回笑容,神色冷淡地盯着方才医生站的位置。 「玲王」的胳膊肘撑在立柜上,托着腮笑眯眯地看他:“完美的蒙混过关,如果从蓝色监狱被淘汰的话,我说不定还有进军演艺圈的天赋~” “我觉得绘心说得有道理。”玲王把视线转移到了已经停止出血的针孔,因为拔针后他敷衍的按压,那根细细的静脉周围已经青了一小片,“适当的疼痛可以让人保持清醒...” 他朝着那块皮肤用力地掐了上去,尖锐的疼痛过后,另一个「他」消失了。 玲王拿过床头的那杯牛奶喝了一半。 “厌食症?开什么玩笑...“玻璃杯被他放回原位,玲王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我不是能好好吃下东西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感觉好像有人在摸他的脸。玲王睁开眼睛,看到了十分荒诞的一幕。装牛奶的杯子不知何时碎了,乳白色的液体洒作一滩,却违反重力得没有往地下流,有一只手从里面伸出了一大截,或许就是摸他脸的罪魁祸“手”。可能是察觉到玲王的视线,它的主人索性直接钻了出来。犹如克系电影般的场景,玲王却并不觉得害怕,他抚上了放在他脸侧的那只手,用力攥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凪,我现在非常想见你,也非常不想见你。” 咸涩的水珠滑进玲王的唇瓣,他现在确实在哭。
“咔哒。” 是胶片走到最后一张暂停的轻响,也是电灯被打开的声音。老旧的LED灯管“嗡嗡”作响,凪逆着光从门口走来,坐在了他的正对面。强光让他红肿的眼睑感到刺痛,在模糊中玲王看清了穿在凪身上的警服,还有自己身上经典的黑白条纹套装。 “玲王,请你简单陈述一下让自己生病的犯罪理由。” “......”他一点也不想说话,只是蹙着小巧的麻吕眉流眼泪,脸颊因为缺氧憋得红红的。 “我现在很生气,玲王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为什么你总是在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玲王瞪着那双紫水晶一样漂亮的眼睛反问他,但不断涌出的眼泪让他看起来和虚张声势的幼崽没什么区别。 他们僵持了没多久,凪忍不住叹了口气,凑过来抱住他,略带生疏地模仿妈妈小时候安慰哭泣的自己时的样子,一下一下轻拍玲王的后背。 从凪的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温度和淡淡的柠檬洗涤剂的香味让他的情绪得到了短暂的稳定。 “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吗?”玲王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处,闷闷地说。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 “我想要你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一个人。” “我一直都只看着玲王。” “骗子,明明没有选择我。” “不分开的话就没办法继续追逐和玲王一起的梦想了,这只是短暂的牺牲。” “我知道。”玲王抬起头,很专注地凝视他的眼睛,“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因为你而痛苦呢?” 凪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在皮肤下面是有力的跳动着的心脏。 “因为玲王把心给我了。” 玲王看了看自己左侧胸口处,那里确实有一个大洞,里面空空如也。 “原来是这样...” “作为交换。”凪捧起他的脸,“我把我的心放到玲王这里保管。”他张开嘴,在他的舌尖是一颗正在跳动的红色心脏,下一秒,他低头吻住了玲王。那颗心脏在他们唇齿相触的瞬间化作了液体,带着一股草莓的香甜味道,顺着玲王的喉咙流入血管。他们亲了很久,分开的时候玲王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你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的?”玲王抱着凪的腰,小声问他。 “不管是幻觉还是真实,我的选择永远是一样的。”凪抓住了他悄悄地想去掐针孔处的皮肤的手,举起来细细亲吻那块扎眼的青紫,接着他捂住了玲王的眼睛,“不要害怕我,玲王,我永远只会看着你,永远只会选择你。” 他说了三个永远。玲王心想。他缓缓睁开眼睛,温暖的白炽灯照亮了整个房间,他正坐在凪的床上,和同样穿着睡衣的凪拥抱在一起。 “欢迎回来。”凪打了个哈欠,把他往床里面推了推,自己也跟着挤上来,“很晚了,而且我大概已经搞清楚情况了,所以今晚先暂时放过玲王,快睡觉吧。” 说完,他很自然地吻了下玲王的额头,率先闭上了眼睛。 玲王顶了顶口中那颗被凪喂到嘴里的草莓味夹心硬糖,然后毫不犹豫地用牙尖咬破,包裹在其中的糖浆汩汩流出。他在对方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玲王」坐在书桌上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带给我所有恐惧的毒药,偏偏又是所以执念的唯一解药。” “哼~”「他」打了个响指,消失在漆黑一片的房间中。
:别高兴的太早哦。
Fin
Perfect Purple:借鉴自《Perfect Blue》,又名蓝色恐惧、未麻的部屋,我非常喜欢的大师今敏的一部心灵恐惧题材的动画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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