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星

砂糖太妃

为科学而献身，凪成为了玲王的小白脸。

砂糖太妃

　　理论家要求的总是非常纯粹，纯粹到脱离实际。
　　
　　
　　1
　　只是对着板子看，思考公式。几个小时后，凪开始头痛欲裂。
　　
　　拉开抽屉才发现已经药罐空了。新的忘了买，凪心情阴沉地去外面找泰诺，由此看到了完美的太阳矩阵——中心仅一个人，高挑亮眼，被包围在正中。他和其他人一样套着大褂，庄重的白色，搭配他的彩发又显得很迷人。
　　
　　黑、白和紫，他存在那里就是单调疼痛世界的解药，凪目光跟着他走了一路，被耳边的话拉扯才回神。
　　
　　“御影先生，”音量就落在耳边，不得不转头，凪突然发现院长好像也是刚刚包围太阳的一员，“我们学校最大的投资人。上次他的资金给了生物组。”说到最后一个词时，她做出极惋惜的样子，见凪无动于衷，又恨铁不成钢地补充，“新设备！扩充实验室！昨年他一去就赞助了这个数……”伴随着夸张的手势，她激烈地朝凪继续演讲，“明明我们物理院有更强力的金字招牌！”
　　
　　凪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更多的人。凪于是发现她指的是自己。
　　
　　转回头的时候，发现院长在观察自己的脸，并露出满意的表情。
　　
　　凪：……？
　　
　　“凪，今晚的招待会你要多出力，逗他开心，”院长用豪气万丈的语气畅想了一番，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主动搭讪！”
　　
　　
　　2
　　天才一向是这类宴会上的吉祥物。有钱的商人都很喜欢他们，准确来说，是喜欢他们向自己表演，从人类智力巅峰的代表暂时退为马戏团的可爱猴子。而凪作为年纪最轻的一员，正好兼具比实际年龄更幼稚的、迷惑性的可爱长相，如果只看外观，作为小白脸也相当合适。院长强力要求他换掉常年不变的宽松卫衣加牛仔裤，去更换一身西装。不仅要正式，最好是定制的，能够妥帖地体现身材。
　　
　　“你因为外形研究不被当一回事还少吗！赶紧去换了！”
　　
　　“唉……好烦……”
　　
　　还没开始就厌倦了，准备的演讲被换成更贴近商业投资的报告，投资人喜欢听他们讲无聊的、重复的故事，科学只不过是作为猎奇的题材；或者钱、钱、钱。付出多少钱，回报多少名声成果能够转换成更多种类的钱，而不是真正介绍的研究。他们在这种场合也不是天才，而是实质性的小丑。
　　
　　经费……
　　
　　他当然需要。大学待他并不差，拨款从不拖欠，但说到底，抢经费这种事凪根本不擅长。
　　
　　我会让他们失望的。凪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去和不去的念头打了转。显露阿谀奉承，卖乖讨好的一面，凪先天缺乏这种表情，后天也没能练习，实在不能给人满足感。

　　想到要在那个人面前作态，指针更加滑向不想去那一侧。
　　
　　也许他太过习惯于寻求一个理想状态，容忍度这种东西，其实是双向的，很多人难以发觉这一点。就像其他人容忍不了他的低社会属性，凪也同样容忍不了打磨自己的行为，他会因此过敏。
　　
　　非要我去就去好了，只是我会起反效果。
　　
　　
　　3
　　银灰色的西装包裹过人的身高，虽然很消极，但简单的穿着也让那张脸跟他白色浅淡的头发一样亮眼。院长十分满意地在凪身前身后摩拳擦掌，恨不得直接打包他去卖身一样……
　　
　　大多数人也是这么想的。凪的社交能力甚至都不能作用于同行上，就更无法打动外行，他唯一能发挥作用的显然就只有脸蛋和身材，作为一个科学家来说，这真是可悲。
　　
　　“请容我介绍，御影先生，”凪难得配合，院长高兴得满面红光，“凪诚士郎，我们学院最年轻的博士！”
　　
　　“你好，叫我玲王就好，”传说中贵气逼人的御影先生并没有做任何上对下的举动，十分平和地跟凪碰了碰杯，“想好怎么介绍自己的研究了吗？”
　　
　　凪盯了一下他漂亮的脸又放开。
　　
　　他也很年轻，看上去也就和凪差不多大。
　　
　　外围还有人在缓慢地往这边聚集，气氛蠢蠢欲动。凪突然张口，介绍了几个自己最新研究的概念。
　　
　　很不体贴地夹杂大量术语，没有任何的解释。在不了解对方水平的情况下，怎么能知道哪里需要解释呢。凪当然知道自己的话很多时候并不会帮人理解，但他从没为了让他人理解去学习人类学科。说到底，他不在意“不能被人理解”。或者说，没在意到为此专门转变自己说话习惯的程度。
　　
　　“……”短暂的沉默。院长扶了下额。
　　
　　凪猜想自己应该马上就会遭到这位大金主的厌弃，肚子那里突然抽动了一下，没吃晚饭的缘故吧。
　　
　　
　　“——那是什么啊？超级有趣！”
　　
　　金光满点投资人的眼睛闪闪发光起来。
　　
　　显然不是随口的赞赏，他整个人的上半身往凪的方向倾，手中的杯子碰到凪的发出悦耳的响。
　　
　　于是凪常年困倦而缺乏变化的眼睛也跟着亮起来。
　　
　　凪被他异常的反应搅动了。只有面上还保持平静。但那也只是表面上。即使是理论家也不是每个都相信他过度浪漫主义的理论，更别说赞同。
　　
　　
　　4
　　玲王大学修的是双专业，商科是家里的意愿，而他也非常擅长，这点很多人都知道。
　　
　　继承日本no.1的家业之后很快上手，让市值翻倍，自己也成了财经杂志上耀眼的人物。
　　
　　
　　另一个才是玲王感兴趣的，这点很少有人知道。
　　
　　只有钱钱钱的数字，很无聊。可是成为企业家之后，往日的同学也只会跟他说钱钱钱，就好像讨好他只能有这一个途径。
　　
　　“我的一生都在寻找一个足够有趣的理论去让我证明……所以遇到你之后我的梦想终于可以起飞了！”
　　
　　玲王其实很适合实验，他理解力强，充满创新意识，以及，他的涉猎恐怖地广阔且扎实，足够支撑他的设计。所有的理论家都需要实验来证明自己的可靠，他们不需要自己做，却需要别人来帮他们动手，把设想变成实实在在的数据。而玲王抱着凪，选中他来当自己的那个理论。
　　
　　凪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在起飞了。
　　
　　
　　大笔的投资砸过来，宛若金钱的暴雨，物理学院成了中彩票的那个。新设备是所有人能够共享的福泽，凪在第二天受到了英雄凯旋般的热烈欢迎，院长拍着凪的肩膀，神情欣慰。有八卦的好事者问他被玲王带走后二人独处的细节。
　　
　　“玲王很喜欢我的理论，”凪说。
　　
　　“……而且他也很喜欢我的论文。”
　　
　　补充这句的时候凪稍微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极为少见的，他想起自己的过往被玲王翻阅时的画面，心轻微地抽了一下，跟脑海中玲王垂下的睫毛同样颤动的频率。
　　
　　“……”其他人费解地看着凪。
　　
　　“绝对、是……才对吧！”指了指凪那张小白脸。
　　
　　
　　玲王带来的当然不止是钱。
　　
　　他本人会来看凪。
　　
　　凪时不时睡在会实验室，不是因为勤劳，是因为懒得回家。发现这点过后，玲王会带着东西过来照顾他，大多数是美味的食品。
　　
　　“他对情人的体贴度也太超标了吧。”凪的同事不禁愕然，看着两人在公开场合的互动，思考是否是资本家玩弄科学家的全新方式。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啊。”中午的饭点凪不小心趴在自己的手稿上睡过去，玲王抬起他的脑袋，亲手给他擦脸，凪还在迷迷糊糊中仰头，任由玲王随意抚弄自己的脸。对方从上往下洒落的目光很专注，凪睁眼也一直盯着他看。两个人都没察觉到彼此过近的距离。
　　
　　“又忘记吃饭了你！”
　　
　　“……不是很饿。”
　　
　　“不想去食堂的话就在家里准备好带上啊。”
　　
　　“家里也什么都没有。”
　　
　　玲王看上去有点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
　　
　　“你要不住我家吧。”
　　
　　凪歪头。看着玲王的脸，下意识伸手接住他扔过来的东西。
　　
　　得到了，一串钥匙。
　　
　　同居了。
　　
　　“真的、被包养了吧！”
　　如果玲王在场，也许能很好地察觉并巧妙地化解这类越来越深的误解，但凪只是对同事越发复杂的眼神和自己的越界浑然不觉。
　　
　　
　　5
　　玲王为什么想要我被其他人理解呢？不自觉问出了稍微沉重的话题。气氛安静了一瞬。凪看着关掉仪器的玲王。他想要知道答案，其实内心也有微妙的希望这句话自己从没说过，因为，太奇怪了，就像正经解说出现在恶搞动画里也会很奇怪吧？

　　他的信念是源源不断的乐高积木，经历过的一切都用来构建整个系统。偶尔遇到错误崩溃就需要打碎重拼，以此不断接近真实，愈加稳固。凪天然能够应对如此繁琐的统一场。理论工作其实干的也就是差不多的事。
　　
　　新的论文遭遇了演说家，煽动性极强，凪被批评得体无完肤。
　　
　　他不喜欢跟人打嘴仗，更多时候就只是沉默，思索对方说的话，试图还原对方的乐高体系。他甚至不在意自己被尖锐地针对，反而是，对面的积木，有一块明显地出错，却用来摇摇晃晃地搭建出违章建筑，这样客观的问题让他很在意。
　　
　　代码太过混乱，以至于一时间，凪甚至无法为自己被冒犯，而是单纯因为报错在难受。过于明显，摆在他面前，尝试污染他整理好的体系。
　　
　　凪又轻轻重复了一遍。我不需要被玲王之外的人理解。
　　
　　不能理解的话，就算去解释也还是不会理解。玲王这种，不需要我说明也能理解的人，怎么会被我遇到呢，这么珍贵的……概率。
　　
　　玲王走过来，捧着他厌倦的脸。
　　
　　没事的，他轻声说，拇指在凪脸上滑了一下。
　　
　　没事的。
　　
　　
　　6
　　物理学家的工作是诠释宇宙。理论家只需要提出想法就好，接着进行推演。而凪头一次不满足于单纯的计算，亲自想要证明什么。
　　
　　突然明白了、实验的乐趣和动力。
　　
　　凪开始想要设计一个实验，证实他的宇宙来源于御影玲王的眼睛。
　　
　　
　　记录数据，玲王坐在实验室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却突然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电流。

　　凪开始了粗糙的测试。对别人摸一下，没有。对玲王……不需要摸一下，只是想到，心脏又传来轻微的酥麻。
　　
　　好奇怪。
　　
　　身体变得麻烦了，精神却很舒服，和玲王住在一起，每天都在因为交错的生活而丧失距离，夜里他们会讨论很久，已经足够亲密了，可他越来越想靠近。还能够更加靠近吗？玲王已经足够理解他，理解他所有的想法，支持他，证明他的天马行空，他还在想要什么？
　　
　　凪自己也无法说得清楚。他看着成像报告上大片的亮点。那是他的VTA区，用具象阐述他的兴奋不是错觉。当玲王在他身边，他就感到快感，感到被奖赏。

　　我，好像跟玲王在一起就会很高兴。
　　
　　板上钉钉的东西不应该用好像，可面对玲王时就是会下意识用上这种小心翼翼的词汇。
　　
　　嗯。玲王看着他说。

　　玲王是男的，我们之间没办法在一起。
　　
　　法律上是这样的。凪想，很快他又想到，那也只是法律而已。他的感受不是这种条条款款，而是……更加天然的东西。

　　玲王坐在他对面，他的办公桌上，背后是他写满计算过程的白板，用一种，和听凪述说理论不同的，饶有兴味的眼神追踪着他。
　　
　　也许是错觉，凪觉得玲王在鼓励他做下去。

　　……是因为喜欢，才产生的好奇心吧。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说下去。

　　
　　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和玲王变得更加亲密。
　　
　　玲王托着腮沉默，似乎在品味凪没头没尾莽撞丢出来的告白。胆战心惊的安静中凪开始设想自己会被怎么赶出去，玲王应该会留给他收拾行李的时间吧？
　　
　　思维进行到自己露宿街头的画面时，他听到玲王说，嗯，好啊。
　　
　　我觉得也可以。
　　
　　凪猛地抬头，撞上一对带笑的眼睛。玲王笑着看他，说，会很顺利的，我们的关系实验。
　　
　　
　　7
　　玲王，什么都会，什么都有。玲王简直是百宝箱。他给予的一切都会成为凪的宝物。沉醉的时刻，感受到了更多的、丰富到可怕的快感。
　　
　　自己从玲王那里获取的实在太多，以至于凪开始害怕。科学界缺的从来不是天才，而是合适的问题。
　　
　　很多人一生都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正确的那个方向，其实他们只是没有运气。并不是没有知识和天赋，开头错了的话，一切都是白费。
　　
　　比起事业，他先找到了爱情。在他的感情中，在他的人生中，绝对正确的那个人，补足他的那块积木，已经得到了。
　　
　　还想要他同时也在更多的地方也满足自己的话，是不是太贪心了？
　　
　　玲王被他逗得大笑。靠在他肩上，笑得浑身颤抖，无视凪突如其来的忐忑。
　　
　　然后他把自己的手指插入凪指尖，郑重地宣布。
　　
　　就是都要啊。玲王有一种把再过分的理想都说得理所当然的天赋，因为我们在一起最强的。
　　
　　嗯，是啊。
　　
　　从他的嘴里说出，凪只能认同。
　　
　　
　　什么都会给你的。什么都想给你。
　　
　　就算是要我摘星星。虽然星星，已经存在玲王的眼中，玲王想要的话，我还是会努力去摘玲王心目中最亮的那颗。
　　
　　会毫不犹豫去做的。